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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南孙急痛攻心,手脚反比平时快三倍。

  倘若有什么事,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与女友坐咖啡厅闲聊,叫祖母独自熬过生死关头,交天不应,叫地不灵。

  医生与救护车同时赶到。

  南孙不怪他们脸上有个“这家人恁地倒霉”的表情,毕竟不久之前,已经来过一次。

  幸亏老人只是跌断腿骨,上了石膏,出院休养。

  南孙震荡尚未恢复,伏在老人榻前,直说“是我不好,都是我,叫你吃苦”。一辈子没同祖母说过那么多的话。

  老太太只得回报:“人老了没有用,连累小辈……”

  锁锁笑她们如上演苦情戏。

  南孙时时叫锁锁回去,“你有应酬,请先走。”

  “我又不是老爷奶奶跟前的红人,许多地方,都不叫我出场面,自己又不便到处逛,闷死人。”

  “是你自己要嫁人的,那时,某君当你如珠如宝。”

  锁锁收敛表情,沉思起来,隔一会儿,才说:“有许多事,你看不到。”

  “没想到谢宏祖会这么老实。”

  锁锁侧起头微笑,“你没听说他同玛琳赵死灰复燃?”

  南孙放下手中纸牌,一颗心直沉下去,“不。”

  “真的。”

  “你怎么办?”

  锁锁仍维持笑脸,“她肯做二房,我可与她姐妹相称,赵家三小姐叫我太太,我不吃亏呀。”

  听这个话,南孙知道她不打算离婚,甚至不想追究。

  锁锁放下牌,“二十一点,赢你。”

  若无其事。

  老太太这时在房中叫:“南孙,南孙。”

  南孙答:“来。”

  她扶祖母上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锁锁已变话题,不愿多说。

  深夜,南孙送走锁锁,进房去看祖母。

  以为她已睡着,但她转过头来,“南孙……”

  南孙紧紧握住她的手,尽在不言中。

  老人复元得这么快,已经不容易。

  天色灰黯,天亮也同天黑差不多,闹钟专会作弄人,好梦正浓,被窝正暖,它却依时依候丁零零地一声喝破人生唯一的美景良辰。

  南孙老觉得闹钟的声音不但恶、狠,而且充满嘲讽、揶揄,像那种势利眼的亲友,专门趁阁下病,取阁下的命。

  锁锁大概一早看穿了,所以才不受这种琐碎的鸟气。

  她听见祖母咳嗽声。

  “起来啦。”近来她时常这样问候孙女。

  南孙连忙挂一个笑脸,捧着一杯茶过去。

  “你准备上班吧,不必理会我。”

  南孙看着窗外,对面人家也开了灯,这样天黑做到天亮又做到天黑,人生有什么鬼意思。

  南孙等女佣开门进来,才取过大衣披上,经过上次,她再不敢叫祖母独自待在家里。

  大衣倒是鲜红色的,轻且暖,是锁锁之剩余物资。

  电话铃响,南孙觉得诧异,这种尴尬时分,连公司都不好意思来催,是谁。

  她取过话筒。

  “南孙?”

  是阿姨的声音,南孙打一个突,心中念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是黑心,不吉利的事也该轮到别家去了吧。

  她清清喉咙,“阿姨?”

  “是,南孙,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南孙苦笑,真难置信这上下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南孙,你母亲要结婚了。”

  “嘎!”

  南孙手一松,电话掉下。

  她,连忙拾起,把耳机压得贴实耳朵,生怕走漏消息,“什么?”

  “你母亲婚后会留下来入籍,暂时不回来了。”

  “她要结婚,同谁?”

  这时祖母业闻声慢慢走出来。

  “同男人,一个很好的中国男人,现在由你妈妈跟你说。”

  南孙睁着眼睛张着嘴,错愕得像是吃了一记无名耳光。

  不可思议!

  母亲的声音传过来,清晰、愉快、大方,根本不似同一个人。

  她说:“南孙,你会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南孙傻掉,这些年来,她一直希望母亲有她自己的生活,不住地鼓励她,没想到效果竟然这样大好,在四十五岁高龄,丈夫去世材一年,竟要再婚。

  “南孙?”

  “我要陪祖母,走不开。”南孙有点心酸,有点妒嫉,有点生气。

  谁知母亲竟讨价还价,“你也是我的女儿呀。”

  “我想我还是同阿姨讲的好。”

  阿姨的声音又回来,“南孙,我们还以为你会雀跃。”

  “对方是什么人,利口福的大厨?”

  “南孙,南孙,南孙。”

  “我有权知道。”

  “你不恭喜你母亲?”

  南孙定一定神,拿出她的理智来,“我很替她高兴,太好了,详情如何,盼她写封信来告知。”

  “她还是盼望你过来一次。”

  “不行,祖母最近有次意外,我得陪她。”

  “没听你说过。”

  “我怕你们担心,才没说起。”

  “我们想一个折衷的办法。”

  “我真的为母亲高兴,代我祝贺她。”

  “得了。”阿姨慧黠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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