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烈火 | 上页 下页 |
十五 |
|
烈风让司机送她回去。 在门口,荷生作最后努力,“烈风,忘却往事,从头开始。” 烈风站在晚风中,很温和地回答:“人一旦失去曾经拥有的矜贵身份,不容易放开怀抱,也不会甘心愿意那么做。” 荷生无言离去。 没想到会与烈风成为朋友,烈火要是知道,反应一定激烈。 荷生返到家中,见母亲外出,屋内静悄悄,并无倾诉对象,便卸妆洗脸,做了冷饮,喝个饱,正欲胡混,忽尔听得有人叫她。 “夏荷生,夏荷生。” 她抬头问:“什么事?” 两个黑衣妇人不知几时已经不请自来,一人一边,拉扯荷生,“快,快,周老爷快要归天,你还不随我们来。” 荷生才要辩说不认得周氏,已经被她们拘着越走越远,荷生嚷:“慢着,我要同母亲说一声。” 妇人们笑说:“夏太,早就知道了,你以为她是胡涂人?” 荷生只得跟着她们走,脚步如飞,如腾云驾雾。 一下子来到琪园,游上二楼,妇人对牢一扇门说:“还不进去。”用力一推,便把荷生推进门去。 荷生只觉身体毫无困难地穿过大门,来到房内,还在讶异,只见房内黑压压的站满人,房中央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正在呻吟。 荷生下意识地知道,这人便是周老爷:周琪女士的父亲,烈战胜的岳父,亦即是烈风的外公。 荷生看到周琪跪在床头握紧父亲的手,像是在恳求宽恕,奇怪,她看上去好年轻,烈风呢,荷生的目光搜索烈风,呵,他循例站在母亲身后,怎么,还是个少年哪,荷生惊讶,灵光一闪,才明白她回到多年之前去了。 荷生想叫出来,但看见老人吃力地挥手,“去,走。”他要逐开周琪。 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接着示意烈战胜过去。 荷生看到周琪恨恨地退开。 老人当着医生、看护、律师的面说:“我已立遗嘱……”说到这里,脸色已变。 荷生害怕,退后两步。 周琪站在角落,脸色阴沉,握紧拳头。 荷生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问周琪,“是你,是你辜负了周老爷?” 周琪却没有听见,拉开房门就走,荷生不由自主地跟出去,走廊又黑又长,走来走去看不见亮光,走来走去见不到尽头。 荷生惊怖已极,大声叫喊,一跃而起。 哪里是琪园,她躺在家中沙发上魇着了。 窗外渐渐下着秋雨,十分富有情调,荷生见露台外晾着衣服淋湿未收,连忙去把衣架子抬进室内,一忙,把梦境忘掉一大半。 烈家的人可不让她喘息,电话急随而至。 烈火对荷生说:“小云的情况已受到控制。”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荷生松口气。 烈火说:“我俩许久没有私人时间。” “我要写功课。” “本想教你做坏学生。” “还用你教,我可以做你师傅。” “万幸我比你早毕业。” “对,别影响到言诺。” 烈火沉默一会儿,“关心他是应该的。” “你多心?” “你想。” 荷生那篇功课一直没有写好。 第二天她随烈火出海,快艇飞驰,阳光与浪花随风打在她脸上,黄昏回来,面孔晒得金光四射。 回到岸上,荷生都觉得身子左右隐隐摆动,如置身海浪,微微似有晕眩感觉,也是一种享受。 她累得走不动,烈火把她背上四楼。 在门口碰见夏太太,烈火急急放下荷生,打个招呼,飞奔而去。 荷生知道她与烈火之间已经容不下其他事,包括母亲与那警戒的眼光。 荷生想搬出去住,又怕伤害母亲,奇怪,此时此刻,最重要是与烈火在一起,荷生心中几乎没有别的念头。 荷生不相信她会变成这样,把所有的精力兴趣都集中在烈火身上。 多么危险。 最后交上去的那篇功课,是花三百块费用请同学捉刀做的。 书友中有一早具经济头脑的人才,很坦白地说:“荷生,我写的全是行货。” “不要紧,”荷生微笑,“趁真正救世的天才尚未出生之前,多赚一点稿费。” 他很愉快地说:“真的,没有人好过我即可,我何用好过自己。” 荷生并不担心此君,荷生担心她自己,学期开始以来,尚未打开过书本,有不少课文需要死背,如何考试? 烈云出院那日,荷生没有随烈火去接,荷生怕她的出现会令烈云想起该宗不愉快的事,她洞悉太多秘密,她怕烈云不自在,烈云需要静养。 过两天荷生在琪园大门口碰到烈云。 “好吗?”荷生笑着招呼。 烈云转过头来,神情仍然有点恍惚,见是荷生,放下心来,便问:“等二哥?” 荷生正坐在烈火的车子里。 “你呢?” “我出来吸口新鲜空气。” 荷生下车与她并排散步。 是烈云先提起,“你见过周琪女士,也见过我母亲,觉得怎么样?” 荷生非常诧异,只有一个人能把这次约会的详情告诉她,荷生冲口而出:“你还在见他?” 烈云牵牵嘴角,笑得苦苦的,“我只关心他一个人。”荷生失措,“烈云,这是不对的。” 烈云看着荷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