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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忽然之间,我想到那日任思龙家中的姜花,思念之情无以复加,不能控制。

  我冲出家门口,开车往石澳驶去,那条路难走得很,飞驰过一个弯又一个弯,终于来到她的家,我用力敲门,她不在家,走到屋子面前的大玻璃张望,客厅中一片沉静,那只孤独的鸽子在我头顶飞翔。看仔细了,雪雪白,不带一根杂毛。

  我回到屋门前去坐着,等一等吧,她的车子在停车场,她一定没有走远。

  刚在这么想,她回来了。拿着潜水衣与眼镜,全身湿,美发垂在胸前。见到她我有一种痛苦的快乐。我不能忘记我付出的代价。

  “任思龙,”我说,“我来看你。”

  她的神色如常,她的喜怒哀乐并不能真正的看到。

  “你没有看门上的字条?”她问。

  “哪里?”

  她随手撕下递给我。一张小小白纸上面写着:“我去游泳,请稍候。”

  任思龙打开门,一边说:“我知道你总是要来的,而且一定不会先打电话,你就是那种人,所以留个字条。”

  我听出她的话里的意思,所以喉咙中像是塞了一团东西,说不出话来。

  我静静的在她阴凉的客厅中坐下。

  她看着我,目光是炙热的。

  我们对坐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的目光融化我的心。

  我问:“多久了?你晓得我有多久了?”

  她没有回答。

  我听到那些鲤鱼浮在水面,嗒嗒吸气的声音。

  屋子里这么静这么暗,我除了她的目光什么也没看到。

  我说,“我在办离婚。明天去签字分居。”

  她很留意地在听,我知道她是在听,但是她什么也不说。

  我说:“也许只是为了我自己。”

  她抬起眼。

  “我愿意做这个千古罪人。”我说,“我不会连累你。”

  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我站起来,“要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思龙,我不能控制自己。”

  我开门,走到门外,沙滩上的热风马上扑上来,我开车回市区,一路上都是这样的风,我想出一身汗,没有开车子冷气。

  家中的电话铃不住地响着。

  我接过,是我的岳母岳父。

  岳母的声音是颤抖的、愤怒的,“扬名,你给我马上过来!”

  “我们约好明天。”

  “明天!你还敢与我说这些!我们要你现在马上来!”

  岳父抢过电话,“施扬名,你给我马上滚出来,否则我放把火将你烧出来!”

  我呆了一呆。“是,我马上来。”

  我没料到他们俩的声音这么大。

  我只好又马上出门赶过去。

  到了岳父岳母家,我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

  美眷根本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正式跟父母提出过,两位老人家以为我们在耍花枪。

  岳父跳脚:“好!好!我女儿犯了什么错,你把她轰回娘家,要跟她离婚?”他吼叫。

  “你今天才知道?”我奇问。

  岳父一巴掌掴了过来。我脸上火辣辣地着了一记。

  岳母把他拖开,“你怎么打人来了?”她抱怨,“有什么话好好说,你把他打得僵掉了,不好说话,他不能回心转意。”

  岳父像放出笼子的狮子,大吼大跳,岳母无法把他按住,他一向又有心脏病,我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你的血压……”我含糊地说。

  这时表哥自房中走出来,做好做歹地劝住我岳父。

  我问:“美眷与孩子呢?叫我来干什么?”

  “美眷在房间里!”岳母说。

  “孩子们呢?”我问。

  “孩子们到公园玩去了。”岳母说,“这样子小,不怕对小宙小宇有影响?”

  我可没吵,吵的是他们。

  叫美眷来向他们摊牌也许是不对的。她难以启齿,也不好交代,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由我来说。

  岳父质问:“美眷刚才说你约她明天到律师处签字分居?”

  “是。”

  “签字分居等于以前的休妻,你知道吗?”

  “是。”

  (林冲娘子抓住林冲的枷锁,在充军途中哭诉:你为何把我休了?)

  “我女儿做错什么?十年来为你养儿育女!她做错什么你要与她离婚?”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我说,“这不是错的问题,我不想找借口,我承认我已不再爱她。”

  “不再爱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不爱她,也不能与她离婚。”岳母说,“婚姻大事岂容反悔!”

  “不离婚美眷会更痛苦,因为我真的不再爱她。”我诚恳的说,“所以——”

  “你这畜牲!”岳父拍着桌子,咬牙切齿。

  我静默下来,不再解释,越说得多越显得我轻佻,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原谅。

  岳母问:“你坚持要离婚?扬名,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再出声。

  表哥,我们可爱的表哥,又再适当的出现主持大局。

  他说:“表姑,不用再跟扬名多说,他已决定离婚,我想他不会改变主意了。”

  岳父说:“好!好得很,当年还是我挑的女婿!”

  岳母掩脸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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