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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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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意见,我觉得此刻不适宜求婚,你的情绪不甚稳定。” 他叹息。 他在书房内往回踱步,“好,殷医生,我听从你的意见。” 我松一口气。 “我多么希望可以复元,那时我可以看到你的容貌。” 我说:“有什么好看,你早已断定我长得像男人,粗鲁霸道不文。” “但你有你的优点,你果断而诚实。” “谢谢你。” “请别让梅知道你来过。” 我忍不住,“陈先生,你一直说梅小姐像一个人,是谁,你想起来没有?” 他讶异,“我那样说过?不会吧?不,梅是独一无二的。” “姓梅的人,并不是那么多。”我提醒他。 他侧头想一想,“不,我不认识第二个姓梅的人,男女都没有。” 陈太太没有把真姓字告诉他。陈太太不姓梅。 说完话我便离开陈宅。 陈尚翰进医院的前一晚,陈太太又来找我。 在这一段困难的时刻,我成为他俩的知己。 她同我说的一番话,极有意义。 “……因为此刻他双目看不见,所以心扉反而打开了,而我,假如我也盲了的话,绝对可以与他厮守一辈子,但是我想我们不至于这么不幸或幸运,所以只好分离。” 我很明白她的意思。 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余三十岁,剩余的方华,要很吃力才拉得住,但不愧仍是标致的女子,感情上的沧桑使她看上去有倦意,再也没有力气出去浪漫地为感情斗争了,是到找归宿的时候了。 与陈尚翰分开的时候,她没有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二十岁出头,身边可以结婚的人不是没有,都比陈尚翰差劲,于是蹉跎下来……~很有点何必当初的感觉。 我知道,因为我谙其中滋味,是个过来人。 一生人只有机会翻一次筋斗。如果不信邪,再来第二次,那简直是跟自身开玩笑,越发去到更低的境界,万劫不复。 我说:“珍惜那位工程师。” 她苦笑,“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说:“其实结婚也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 她说:“凡事想得这样开是不行的。” 她点起一支香烟,吸一口,看着青烟往空气中上升。 很多人吸烟都是一种手势,落寞时解无聊,繁忙时松弛一下神经,倒不是真为了上瘾。陈太太吸烟的姿势很美妙。 “我们重温旧梦,”她说下去,“甚至有跳舞,在书房开着音乐跳华尔兹以及探戈,真没想到一双男女在一间宅子内可以做那么多事,而且不牵到肉欲上头去。以前我与他都不懂得生活情趣。” 盲恋。 “……也玩纸牌。他说我欺骗他看不见,哪有一天拿两副同花顺之理。” 我听下去。 “他说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他会疯掉。”陈太太苦笑,“我都相信。” “他始终没有提到前妻?” “没有。真替自己悲哀,原来自己是这么容易被遗忘的人。” “也许是为着尊重你的缘故。” “我若懂得这样想,那我不失为一个幸福的人。” “明天就要入院,你去陪陪他吧。” “他很害怕。”她按熄香烟。 “人之常情。”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怕?” 我想一想,老实的说:“我会恐惧到呕吐。” 陈尚翰进院的时候,我在场。 他们两夫妻睡眠不足,脸色青白,外表倒还镇静,已经令人不忍卒睹。 我建议陈太太回家睡觉,她布满红筋的双眼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事。 陈尚翰在麻醉剂发作之前还喃喃呼唤,“梅,梅。” 我同陈太太说:“他醒来之时,第一件事便是找你。” “不会的。”梅摇摇头,“第一件事,是问医生,手术是否成功。” “你这么了解他?” “别忘记,”她还有心情幽默一下,“我们是凭了解而分手的。” 我与她在合作社喝咖啡。 黑咖啡,以前文艺青年谈恋爱,就爱喝这个,而且还将之比喻爱情。 真肉麻,无谓的哀怨缠绵都受现代社会淘汰。但是一些男人还是希望看到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为他们做婢妾状,即使有意识无实际的一点安慰也是好的。 最不受欢迎的,当然是我这种女人,有没有男人日子都照过,并且看不起不长进的男人。 我问梅:“黑咖啡令你想起什么?” “提神。” “不及格,没有女人味道。”我笑。 她也笑,“女人味道不必在这种时刻露出来吧。” “你不想颠倒众生?”我反问。 “什么样的众生?阿鸡阿猫?” “陈尚翰。” “他不吃这一套。你把咖啡的联想写成诗篇他也不稀罕,他是生意人。” “你那位工程师呢?” “更不用谈了,他不识中文。” 我耸耸肩,“所以,你得想别的方法来吸引他们。” 她知道我逗她说无关重要的话是要她心宽,她是个挺聪明的人。 时间过得真慢,分针似完全停顿,过不知多久才移动一格,要度过一小时似是没有可能的事,不要说是漫漫六个钟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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