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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咪咪咕哝:“物价飞涨,都不够花。”

  忽必烈汗瞪她一眼,咪咪噤若寒蝉。

  他说:“玩管玩,东西自己收拾,不准酗酒,不准吸大麻,不准聚赌,不准喧哗。”

  大家表示不满,我抱叠着双手,微笑。

  忽必烈汗忽然指看我,“你——”

  “我?”我指指鼻子。

  贝贝连忙说:“大哥哥,她不是咱们家的,她是我的同学。”

  我顽皮地抿着嘴,作个卡通式笑容。

  他撞我一眼,上楼去了。

  大伙嘘出一口气。

  罗拔说:“改天也别叫忽必烈了,他的行为一天比一天似傅满洲。”

  拉利说:“把他的照片放大,拿来练飞镖。”

  我哈哈大笑。

  我认为他英俊,有威严,而且充满了成熟男人味道。

  他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笑容,那种孤芳自赏的寂寞逼人而来。

  当天晚上,咱们在唐人街吃饭,咪咪说她受不了忽必烈,要到三藩市去透透气。

  贝贝说她已当尽卖尽,行不得也哥哥。

  结果一半人南下加州,另一半人要去露营,只剩下我与贝贝、贝蒂。

  贝贝耸耸肩,“好吧,看我们与忽必烈拚个你死我活。”

  我皱眉问:“忽必烈是干什么的?”

  “他是执业建筑师,”贝贝说:“是全国十大之一呢,听说功夫是一等一的。”

  “真的?”我睁大眼睛。

  “建筑师都带点艺术家脾气,”拉利说:“臭得很。”

  在大屋住了三天,从来没见过忽必烈。

  他一早去上班,黄昏回来,立刻上楼,大概是听音乐吧,他是个很静的人,根本不觉察他的存在。他喜欢喝啤酒,抽沙龙薄荷烟,养一只猫,它叫“大力水手”,他没有女朋友。

  憋到第四天,贝贝说:“我忍不住了,问大哥借债,咱们到迪士尼乐园去。”

  “你敢?”贝蒂反问。

  贝贝不响。

  我说:“我去问他借,我是外人,他不好意思拒绝,借多少?”我拍胸口。

  “借一千美金。”贝贝说。

  “我这就上去。”我说。

  贝蒂问:“他在家吗?”

  我点点头。“我听到有人放柴可夫斯基钢琴协奏曲C大调的唱片。”

  “琪琪,拜托拜托。”

  我上楼去。

  他在睡房,我敲敲门,里面说:“进来。”我推门进去。

  忽必烈躺在地毯上听音乐,他穿一条皮裤子,光着上身,好身裁,肩膀浑圆结实。

  哗!MACHO。

  他斜眼看看我,“找我?”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我说,“房里没有别人。”

  我坐在他大床的角落,房间是白色的,非常宽大洁净。

  “你是谁?念第几班?”他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充满男性魅力。

  “我不是你弟弟妹妹中的一名,我叫琪琪,我是贝贝的同学。”

  “找我有什么事?”他闭上眼睛。

  “借一千美金。”我直率地说。

  “用来干什么?”

  “别用这种口气好不好?”我既好笑又好气。

  “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佻皮捣蛋。”他说。

  “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我知道,就需要管教。”他自地上跳起来。

  他真是英俊,不比罗拔拉利他们,蓄着汗毛当胡髭。

  “喂,你倒底借不借嘛?”

  他拉开抽屉,数钞票给我,“写借据来。”他说。

  “哈,你这个忽必烈!”我气。

  “什么?”他揩揩鼻子,“你叫我什么?”

  “傅满洲!”我笑道。

  “你们这班小鬼在我背后叫我什么?”他沉声问。

  “你想吓我?”我一把抢过钞票。

  “你比他们还坏!”他气道。

  “你又何必装个大哥哥的凶相来将自己与他们隔开?你不觉得寂寞?”我悄声问。

  他白我一眼,“请出去。”

  我耸耸肩,下楼去。

  贝贝接过钱,“哗,伟大的琪琪。”

  贝蒂说:“我们星期一出发,喂,琪琪,你去不去?”

  “去过一千次了,我怕累。”我说。

  “你在这里陪忽必烈汗?”她们诧异问。

  “我觉得他又英俊又能干又有性格,”我握住双手,“哗。”

  两姊妹面面相觑,“他?上帝!”

  星期六上午不用上班,他躺在后园的绳网内晃来晃去,用一本书遮住小睡。

  他是那么寂寥,又没有人来探访他,一个人住问大屋子。

  在厨房我们也会相遇,他淡淡的看我一眼,冷冷的点点头,但冰冻开始融解。

  一天早上,他坐在长凳喝啤酒,一只烧鸡,用手撕着吃,我看他一眼,取出牛奶,倒一杯,坐在他对面。

  “走剩你一个人?”他问我。

  “是,看见你都怕,他们避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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