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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王先生,如你不知她对你有意,你也太不敏感了。”

  “你们才十八九岁。”

  女学生没好气,“王老师,我中学毕业已经十九,今年廿二,只比你小几岁,思敏与我同年。”

  我迷失在时间空间里,竟不知他们已经长大。

  这同老妈看我有许多相同之处。

  “你们都要毕业了。”

  “正是,王老师,不过有许多新生会继续慕名而来。”

  我看着她,我意味到讽刺之意。

  “不敢,王老师,我们都十分仰慕你,你是好老师,我们在你处得到极大启发,人人痛恨战争。”

  我说:“回去上课吧。”

  思敏并无给我留下片言只字,我蓦然发觉,为了阮津,我已失去大部分亲友。

  最难堪还是妈妈态度,她持续对我不瞅不睬。

  我轻轻对她说:“妈妈对我如此冷淡,我在家耽下去也没有意思,我索性搬出去好了。”

  只听到老父嗤一声笑,老妈仍然低头读报。

  我难堪极点,摊开双手,“就这样不要我这个儿子了?”

  父母都不回答我。

  “你们原谅长娟,却不宽恕我,何故?”

  他们不作答。

  “我自初中便守在洗衣店,不离不弃,受尽同学讥笑,这都不算?”

  老父不住点头,“同我算帐呢,好,我也算算,廿二年的衣服鞋袜,书簿学费,三餐饮食,医疗费用……”

  我站起来,“我还是搬出去的好。”

  我到学生宿舍暂住,一边找公寓房子。

  隔壁老金对我说:“小哥,在家千日好,你深在福中不知福,竟搬了出去。”

  我苦笑,我是被赶走的。

  家母不能爱屋及乌,阮津是乌鸦吗,我不觉得。

  收拾杂物,我发觉不见了一对纸镇,那是十一岁升中时大姐送我的礼物,圆拱形玻璃里有一种叫千朵花颜色图案。

  我问父亲可有见过。

  他答:“我代你送给思敏了。”

  我一怔,“思敏来过?”

  “她要去伦敦,前来向你道别,我告诉她,你已结婚,她黯然离去。”

  我意外愣住,“啊。”我说。

  爸轻轻说:“志一,你眼睛长到什么地方去了,娶妻娶德,你读那么多书却读到狗身上,思敏对你一片情深,人品家境学问又一等一……唉。”

  他转头去招呼客人。

  我回到学生宿舍,那里不适合成年人居住,整日有嘭嘭嘭乐声,人声喧哗,走廊成为调情胜地。

  我忍不住叹气,在家千日好,离家数日,已经想家,我没想到就在这几天之内,家人联手做了一件事。

  当时我不知首尾,只得找阮津诉苦。

  可是,自分别第三天起,她的电话已经无人接听。

  开头我以为她不方便,每隔一小时找她,不论深夜清晨,仍然没有回音。

  我觉得蹊跷,想一想,找古律师。

  接待员说:“古律师在新加坡开会。”

  我问:“邵容可在?”

  “你等一等。”

  那机灵的助手来听电话,我向她道明来意:“邵小姐,我已好几天联络不到阮津,请问你可知她去向?”我实话实说,已不顾自尊。

  邵容这样回答:“我没见过她。”

  “可是,我以为你会照顾她。”

  “我只打算每个月一号问候,再多,好似打扰。”

  她说得正确,她不是保母。

  但是我心忐忑。

  “邵小姐如果有时间,可否派人到她家去看看?”

  “我立即叫人去。”

  我向她道谢,一直守在电话边,手里是拿着一本书,可是渐渐字母跳了起来,像四处窜走,终于我合上书。

  幸亏三十分钟之后邵容的覆电来了:“我先生我知你心急,我派人去阮小姐处看过,邻居说,她好像搬走了,已有三几天没见她出入,屋里也无灯光。”

  什么!

  “单位四处都十分平静,看不出异象,王先生,她是否已返回北美?”

  我整个人僵住,出不了声。

  “我再帮你调查,有消息与你联络。”

  我听见自己轻轻说:“拜托你。”

  “不客气。”

  我心乱如麻,眼前、耳畔全是阮津的音容,只觉得唇干舌燥,我的新婚妻子去了何处?

  我喝下一瓶冰啤酒宁神,经过接待处,服务员叫住我:“王先生有信件。”

  他递上一只黄色马尼拉信封,我接过一看,信封上注明“快速邮递”,拆开信封,落出一枚锁匙,里边并无片言只字。

  我认得那枚门匙,那正是幼娟给我的住宅门匙,阮津住的公寓房子。

  锁匙当然由阮津寄回给我,这么说来,她不是失踪,而是出走。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离开了我!

  我像是被人在脑袋上用钝器重击数下,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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