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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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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韶不去理他,“照片是同一天拍的,看,印着年份,一九五零年。” “那时上海解放没有?” “好像就快了。” 韶韶感慨的却是另外一回事,“看,大嘴,人一下子就老了。” “你什么时候赐我一个如此不堪的绰号?” “去,我们马上去买两只银架子把照片镶起来。” 小邓却说:“其余那两位长辈是什么人?” “他们的同学、朋友、亲戚。” “他们姓甚名谁?” “只有家母知道。” “她生前从没提起?” “如果我是她,我也不想恋恋过往。” “开放以后,她也从来没返回过上海?” “她说她已无亲人在内地。” “区韶韶,你真是一个非常孤单的人。” 韶韶“嗤”一声笑出来,“有这样的事?我自觉相识满天下,要出去的话,一连三十天约会都不会重复。” “紧要关头呢?” “你呀,你驮我上西天。”真乐观。 韶韶随即把皮箱打开检查,果然都是旧衣物,大部分还都是韶韶赚钱之后替她置下的。 只除出一件旧丝绒外套。 丝绒这种东西,一旧就一搭搭,像脱毛似的,见不得人,那件紫红外套还钉着水钻钮扣,新时想必光彩照人,韶韶轻轻取出。 小邓问:“何用?” 韶韶答:“无用。” 她用软纸包好,另外放进抽屉。 姚女士还有剩下几本书,《红楼梦》、《唐诗三百首》,此外还有《呼啸山庄》,阿嘉泰姬斯蒂侦探小说,以及几本时事杂志。 一切都很正常,但邓志能却认为老太太的遗物如此简单,一定是经过小心整理,心思慎密的他觉得事有蹊跷。 小邓觉得姚女士像故意要隐瞒什么似的。 他沉思起来。 认识韶韶不到一个月,他就替这位伯母诊治。 姚女士十分喜欢他,他也尊重她。 一年后,熟了,伯母同他开玩笑:“韶韶结识你,是为着体弱的母亲。” 小邓回答得当然很好:“荣幸之至。”句法其实不大合理,不过伯母耳朵重听。 姚女士口角风趣,也算得健谈,但小邓从来不曾自她嘴里听到什么。 话题总是围绕着韶韶幼时趣事以及五十年代初的香港。 小邓对这两个题材总也不厌,他爱听到极点。 像“第一次带韶韶到浅水湾海浴,她才七岁,没有泳衣,不肯下水,我为了使她惊喜,自旅行包里取出一件泡泡纱浴衣,她一见,高兴得不得了,那是我同事女儿穿剩的,不过韶韶不知道。” 从这些小故事中,小邓也可得知一个单亲家庭的辛酸,母女生活并不算富裕。 小邓为此对韶韶更加温柔。 他一直想结婚,韶韶却说:“给我五年,若无作为,立刻结婚,我希望闯一闯,可能扬名万里。” 小邓没好气地问:“此时,我应该站着还是跪着?” 自始至终,小邓对于伯母的身世一无所知,只听韶韶说过,外公在三藩市,同舅舅住,两家没来往。 为什么? “因为外公反对母亲嫁我父亲。”韶韶解释。 “呵,莫非另外有一个三击掌的故事。” “小邓,将来你有了女儿,你会那样做吗?” “哎呀呀,小姐,上一辈好福气,四子三女,随便哪个不听话,逐他出家门,还剩五六个在身边,现代人最多生一个两个,赶了出去,孤苦终老,谁敢那样做?非爱屋及乌不可。” 小邓仍然不知道早年的姚家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韶韶的童年或许就是十分寂寞,根本没有同龄孩子同她玩。 银相架买了回来,两张照片被放在显著的位置 邓志能问:“这些年来,你竟没有见过令尊的照片?” “小时候不懂得问,等到十一二岁,已知道许多事不该问,二十多岁之际,更不想问。” “不好奇?”小邓十分纳罕。 韶韶看着他,“对于自己的事,谁会好奇,人们好奇的,往往是他人之事。” 没想到小邓认真起来,“你事即我事,不算多事。” 就在那个周未,区韶韶把母亲的房间收拾干净,开了窗户,流通空气,并且打算找人来重新油漆。 星期一,一早要开例会,韶韶提前上床。 已经过了十八、二十二,情愿少看场戏,少喝一杯,增加休息时间。 她掀开薄被,才钻进被窝,就听见咳嗽声。 韶韶不认为这是她疑心,也许,某一个频率的声音,只有至爱和至亲才听得见。 她抬起头,“妈妈,你有话要说?” 一片沉默。 “妈妈,你知道我从来不怕黑。” 韶韶下床,轻轻走到母亲房间,才进门,脚就踢到一件小小硬物,“铮”的一声。 韶韶连忙开亮灯,低头一看,是两枚锁匙。 噫,今早翻箱倒筐,不知自何处跌出来,竟没有注意到。 这是一把什么锁匙? 只见匙柄上有小小标贴,东亚总行三零五七号。 韶韶恍然大悟,这是一把银行保险箱锁匙,看样子母亲还有贵重物件。 韶韶把锁匙收好,那一夜,她没有再听见异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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