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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出半年,文思,寂寞之心俱乐部的另一半,忍无可忍地向她发炮。

  “这女人没一句正经,每个字似毒瘤般荼毒读者,太太可怕了。”

  但其他报章纷纷效仿,创立同类信箱。

  “喂,电视台想访问你呢。”

  “访问岑诺芹?”

  “不,文笔女士。”

  “不去。”

  “文思却答允了。”

  “啊,我会拭目以待。”

  电视揭秘节目访问这位信箱主持人,哗,真精采,丝巾蒙头,又戴顶大帽子,只拍背部,声音又经过处理,完全见不得光的样子,故作神秘。

  诺芹在电视前发呆。

  她还以为对方是落伍、肤浅、故作温情泛滥的老太太,或许是,但人家宣传手法、噱头、脸皮之厚,都胜她多多。

  并非一盏省油的灯。

  要做到那样,也真不容易。

  不过,那样出名,比不出名还惨。

  诺芹忽然累得不像话。

  “李中孚,过来陪我。”

  “没问题,呼之即来。”

  幸亏还有这个老朋友。

  文思女士,这种关系可以维持多久?

  文思必然会一本正经地答:“你若对他无心,就不要耽搁人家的青春——”

  想到这里,诺芹忍不住笑出来。

  文笔女士,你又怎么看?

  互相利用,各有所得,别太替人家担心。若一点甜头也无,或是已经找到更好的,他自然会一走了之。

  为什么世人不爱听真话?婆婆妈妈、虚伪、不切实际的空话倒是受欢迎得很。

  实话,太残忍了。

  李中孚抬着一箱香槟酒上来。

  诺芹问:“为什么一箱酒只有十瓶而不是十二瓶?”

  “人家放十二瓶,你又会问为什么不是十四瓶。”

  “马上开一瓶来净饮。”

  “有什么值得庆祝?”

  “活着。”

  “到底是女作家。”

  “太平盛世,同女作家做朋友还真蛮有趣风雅。”

  李中孚笑笑:“我没那样看。”

  “逆市,世人想法完全不同。”

  “我仍然爱你。”

  诺芹笑:“普通人更有资格写爱情小说。”

  “今天有什么话同我说?”

  “还要熬多久紧日子?”

  “我只知道公务员明年或许会减薪。”

  呵,真没想到情况已经这样坏,诺芹瞪大眼睛:“本市开埠百余年,从未听过公务员减薪。”

  “我的感觉与你一样。”

  “可是,你倒不是十分沮丧。”

  “我无家庭,又不必负担父母,容易节哀顺变。”

  诺芹觉得他带来的礼物更加难得可贵。

  “不过,”李中孚说,“心情也大不如前了,有老同学自加拿大回来,也不想应酬,已经多年不见,无话可说。”

  “以前我们最好客,无论是谁,都乐于请喝酒请吃饭。”

  中孚沉默一会儿:“出手虽然阔绰,嘴巴却不饶人,动辄笑人家寒酸。”

  “那是不对的吧。”

  “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发生什么事?我们居然开始自我检讨。”

  “人心虚怯嘛。”

  他们大笑起来,到底年轻,竟也不大烦恼。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到楼下跑步,才转弯,有人叫她:“芹芹。”

  连李中孚都不会叫她小名,这是谁?

  一抬头:“啊,姐夫。”

  应该是前姐夫高计梁,那高某倒是一表人才,一早已经穿好西装结上领带,像是去赴什么重要的会议一般。

  一听诺芹叫他姐夫,他突然鼻梁发酸。

  “芹芹,想与你说几句话。”

  世上所有姐夫,对小姨都有特殊感情。

  “有什么事吗?”

  他欲语还休。

  “来,”诺芹说,“我们去喝杯茶。”

  她带他到一间新式茶餐厅。

  高君的情绪似乎略为好转,他轻轻说:“我想回家。”

  诺芹一时没听明白,回家?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隔了一会儿,她问:“你是指——”

  “可否替我探一探庭风的口气。”

  诺芹吸进一口气。

  太妄想了。

  表面上她仍然平和地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我非常想念她们母女,我愿意洗心革面,一切从头开始。”

  “无论此刻多么伤感,你都得把过去一切放下。”

  可是高君十分固执:“我觉得我们之间仍有希望。”

  诺芹觉得自己的口吻越来越像信箱主持人,苦口婆心:“当初,你伤透了她的心。”

  “请她多给我一次机会。”

  诺芹看着他:“你的生意出了纰漏?”

  他很坦白:“已于上月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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