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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这个请就是那个请,有时一日走两场,怕主人不高兴,只得两边赶。

  还得接受电台电视访问,那最劳神耗时,出镜三分钟,准备得三小时。

  现在,这一切好似都静下来了。

  诺芹问:“市面会否复苏?”

  “一定会。”

  “你倒是比那些著名经济学家肯定。”

  “三两年内一定有好转。”

  “中孚,我想对世界经济加以研究,该从何处入门?”

  李中孚似笑非笑:“马克思的《资本论》。”

  “什么?”

  “卿本佳人,不必理会世事,照样吃喝玩乐即可。”

  “岂有此理。”

  “让我来照顾你。”

  那一晚,李中孚很晚才告辞。时间过得飞快,叫他诧异,从前陪诺芹去应酬,一顿饭似一年长。

  第二天,岑诺芹应邀到宇宙公司。

  伍思本迎出来:“呵,大作家到了。”

  好话人人爱听,谁还理真假,诺芹笑起来。

  “请到我办公室?”

  她关上门:“考虑得怎么样?”

  “无心动笔,最好搭伊莉莎白二号轮船去环游世界”。

  “说得好。现在,我可以把计划说一说了吧。”

  “请。”

  伍思本松一口气:“每期答一封读者信,由你与另一位作者一起主持。”

  “我不惯与人合作。”诺芹板起面孔。

  “你俩不必见面,各做各事。”

  “自说自话?”

  “正是,找两位作者,是想给读者多一个意见。”

  “另一人是谁?”

  “神秘作者,笔名文思,我不会透露他的身分。”

  诺芹又反对:“他在暗,我在明,不不不。”

  伍思本立刻说:“你放心,他也不知你是谁。”

  “我也用笔名?”

  “肯不肯?”

  诺芹反而松口气:“计划很有意思。”

  “谢谢。”

  大家不露面,意见可以比较放肆。

  “对方是男是女?”

  “无可奉告。”

  诺芹真服了伍思本,做她那份工作也不容易。

  “大抵也是女子吧。”

  “我会把你的身分也守口如瓶。”

  “真的要那么紧张。”

  “这个安排会对读者公开,好叫他们产生兴趣。”

  “可以救亡吗?”

  “不知道,编辑部尽力而为。”

  她给作者一个信封:“这是第一封信,明天交稿。”

  “我的笔名叫什么。”

  “他叫文思,你叫文笔吧。”

  诺芹有点沮丧:“我们熬得过这个难关吗?”

  “同心合力试一试。”

  “其他同事可有表示?”

  “上月起已减薪百分之二十。”

  诺芹惊呼一声。

  伍思本也叹气:“士气遭到极大打击,主要是多年来我们只有过加薪,曾有一年拿过五个月的奖金,从来不知失败滋味。”

  诺芹搔着头:“怎么会想到有今天。”

  “别气馁,全世界都如此不景气。”

  “可是,我们一向是天之骄子,怎么把我们也算在内。”

  “是,已经被宠坏了。”

  诺芹无话好说。

  “等你交稿。”

  诺芹识趣地告辞。

  另一位作者是谁?

  也许就是伍思本,她不说,也不便点破她。

  做一个写作人,最好写一本小书便成名,以后吃老本,专门指责人家妒忌他。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诺芹的一枝笔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写些什么好呢?继续皮笑肉不笑,瞎扯一些不相干的题目,抑或发奋图强,揭竿而起,反映现实?

  两者皆非她擅长,真正头痛。

  呵,入错行了。

  又不是没受过正统教育,原本可以教书,或是到商业机构谋一职位,五年下来,应当有成绩了。

  现在绞脑汁为生,忽然文思淤塞,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轻轻打开信封里的读者信。

  “亲爱的——”

  亲爱的?诺芹想,真荒谬,我都不认识你。

  “亲爱的俱乐部主持人:

  我已经结婚十年,有两个孩子,一个九岁,另一个三岁。家境还算过得去,雇着两名佣人做家务。可是上次到温哥华度假,看到朋友家花园、洋房占地很大,又有泳池,非常羡慕,回来后怂恿丈夫移民,他却反对,我便闷闷不乐……”

  诺芹瞪大双眼。

  这种毫无智慧的信件,怎么样读得下去,她用手撑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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