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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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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妥?” 诺芹骇笑。 “你仔细想一想吧。” “不用想,已经推掉了。” 庭风点起一枝烟:“意气用事,至死不悟。” 诺芹挺挺胸:“宁做一日狮子,莫做一世兔子。” 庭风颔首:“能够这样豪爽,不外因为父亲的遗产尚未用罄。” 诺芹换转话题:“你还在吸烟?” “在我家,我是主人。” “家里还有孩子呢,你想涤涤看着你患肺气肿或冠心病吗?” 这下子点中她的死穴,庭风跳起来:“信不信我赶你走。” “单身母亲够辛苦,有无前夫消息?” 姐姐不去理她,更衣上班,披上身的,竟也是鲜红色外套。 诺芹吟道:“每到红时便成灰。” “今日的读者听得懂吗?” “读者什么都懂,一个写作人可以犯的最大错误便是低估读者的智慧。” “这种想法不过时吗?” “永不。” “来,我们去喝茶。” “这么些年来,岑庭风一到街上,本市消费指数就立刻弹跳。” “一个人要自得其乐。” “涤涤放学没有?” “司机会去接她。” “我也去。” “多事。” 诺芹坐车到校门,小小的高涤涤背着沉重书包走出来,一见阿姨,立刻伏在怀里。 上次就这样给老师看到了,责备高涤涤仍似三岁,不成熟,诺芹急急拉她上车。 涤涤抱住阿姨手臂不放。 “嘘,怎么一回事,功课很累人吗?” 涤涤点头。 “我们去公园走走。” 司机回过头笑:“二小姐,涤涤要赶着去补习呢!” “啊。”诺芹好不失望。 反而是涤涤笑起来:“我只有星期天才有空。” 阿姨与甥女只得道别。 诺芹一个人回到家中,丢下手袋,电话铃响了。 “回来啦?” “你是谁?” “咦,刚才见过面,你的编辑伍思本呀。” 诺芹踢掉鞋子:“什么事?” “经济不景气,大家帮忙撑一撑,你是见过好世面的人,应当回馈社会。” “咄,我入行不过五年,那些中年作家才享够福,不少还移民当寓公去了。” “他们赚六元千字时吃的苦你不知道,小姐,你一入行已经拿六元一个字。” “你哪只手给我那么多!” “各有各的难处。” “什么难?听说那时连不交稿的都可以成名,稿费年年上涨,抢来抢去,阿茂阿寿都是文坛香饽饽。” “奇怪,他们却说今日成名易。” 诺芹答:“即使出了名也赚不到钱。” “一年也有好几十万了。” “那算什么。” 伍思本叹道:“别动辄抬美国顶尖畅销大作家的名头出来,告诉你,我上个月才自纽约回来,那里书店大减价,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才卖三美元九毛九,岑小姐,比你的爱情故事廉价得多。” 诺芹忍不住笑:“跟你谈话真有意思。” “那就多讲几句吧,我也不过是打工仔,听差办事,得向老板交待,姑奶奶您到底是写呢,还是不写?” “稿酬如何?” 伍思本大吃一惊:“什么,问我拿稿费?小姐,你还做梦呢,上头叫我减你稿费,我出不了手,才叫你送一个信箱。环境如此惨淡,你不是装糊涂吧?” 岑诺芹呆住。 原来情况已经坏到这种地步。 “话已说明白,明早有空来一次,商议细节,大家齐心协力捱过此劫。将来股票升到二万点时,随你敲竹杠,你说怎么样?” “文艺怎会同股票挂钩。” “天地万物都与股市挂钩,明白没有?” “多谢指教。” 挂上电话,诺芹觉得头昏脑胀,她像都会中所有年轻人一样,是被宠坏的一代,穿意大利时装,吃日本莱,喝法国酒,聘用菲律宾家务助理;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打击,因为没有刻骨铭心的对象,连失恋都未曾试过,可是,今日她也不禁跌坐在沙发里。 打仗了。 这叫做经济战,都会仿佛节节败退。 打开电视,看到俄国人民涌往银行提款,面包店空空如也,这叫诺芹发呆。 她去查自己的糊涂账。 上个月到书展去坐着签名,一连五日,天天新装,连上理发店等一共花去数万元,效果虽好,可血本无归。写作人到什么地方去找服装津贴?报税时都不能上呈。 这种开销若不省一省,一辈子不用想有积蓄。 又前几日逛街,某古玩店里放着三块叶状浅褐绿色古玉,也忍不住掏腰包,叫人用蛋青色丝线串了当项链,爱不释手。 这样多嗜好,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厨房里堆着香槟酒,记者来访问:“岑小姐,香槟最好伴什么主菜?” 诺芹记得她假装大吃一惊:“什么,香槟不是净饮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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