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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程功跟着又说:“凡事自行了断,千万不要烦人。”

  程真十分意外,“你怪我不肯招待她?”

  程功很悲哀,“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耳。”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欠你已经很多,我已经不能再开口。”

  程功把车子驶走。

  程真也有心事,无暇再思虑此事。

  派出所工作已经完毕,她想到日本走一趟。

  订好飞机票,才想到那实在太过着迹,不不不,不可以,既然是个游戏,就该玩得别出心裁,连忙又取消飞机票,真愉快,已经杀死那么多时间,且患得患失,总比闷坐家中,无所事事的好。

  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下一子好像是轮到她了。

  她驾车出去,坐在路旁咖啡馆喝矿泉水。

  第一个朝她搭讪的男人间她是否可以提供服务。

  第二个对她有兴趣的男子愿意向她提供服务。

  而程真是这样想:总得有点儿感情吧,没有感情有什么意思。

  她离开咖啡座往大街散步,一边走一边想起一个朋友的遭遇,移民后朋友一直把自己当个游客,游了几年,忽感厌倦,想回家去,摹然发觉已经没有家,回不去了,不禁痛哭失色。

  失意例子很多。

  还有另外一位朋友,移民到美国小城,只得一家粤式茶楼,叉烧包仍然做得比拳头还大,呆不下去,只得开着车到温哥华亲戚处住,在街上碰到朋友不知有多高兴,拉着说个不休,衣服穿脏了万不得已回家洗,过两日又来了。

  程真的情形也一样吧,在香港,她会为这个游戏那么着迷吗?她有这许多时间吗?不可能,在这里,她想用另一种焦虑去遮掩离乡别井的不安。

  程真想起饮鸠止渴的故事来。

  路过董昕的办公室,因还未曾参观过,便乘电梯上去。

  董昕的拍档汤姆曾笑着迎出来,“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

  “董昕不在吗?”

  “他与徒弟程功出去办交涉了,我陪你参观也一样。”

  办公室规模整齐美观。

  “华人真抬头了。”

  “是吗,”汤姆曾仍然笑,“你真的认为黄白平等吗?”

  程真说:“在这种事上,天真点好,表面上能过得去就算了。”

  “有许多暗涌,不讲你真的不知道。”

  ‘紧张的不外是官,光明正大助选,有了关系,不就方便得多。”

  汤姆曾笑道:“程真你真是明白人,最近很少见你,何故?”

  “董昕没告诉你?”程真意外。

  汤姆一怔,“说什么?”

  “由他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事?”

  “我俩拆伙了。”

  “什么,”汤姆发呆,“没有的事!你俩是模范夫妻。”

  程真微微笑,坐下来,“真讽刺是不是?”

  汤姆仍然发呆,“今年过年,我到什么地方去大吃大喝,继而作倒地葫芦?”

  程真说:“汤姆,你也该结婚了。”

  “不不不,看到你们,谁还敢结婚!呵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一对壁人也会分手,我又算是什么,不,我是指——”

  越描越黑。

  可是程真明白他的意思,把时间精力投资在婚姻上,实在太不划算了。

  “程真,这事尚有挽回吧?”

  程真黯然道:“不可能了。”

  “再给一次机会,”汤姆恳求,“看旧时情面。”

  “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

  “有无请教专家辅导?”

  程真说:“我是人精,何劳专家,我的问题我统统知道。”

  汤姆看上去比程真无奈。

  他忽然又问:“这里边有无第三者?”

  程真惆怅地说:“没有啦,我们的婚姻是病入膏肓,自动死亡。”

  “听说这一款是最可怕的。”

  “不,”程真更正他,“不是可怕,是可怜,渐渐忘记有这个人,渐渐一句话也没有,渐渐变为陌路。”

  汤姆几乎要哭出来。

  程真喝干了咖啡,“我要走了,你一定有事要忙。”

  这时秘书来请他听电话。

  汤姆犹自问:“过年我到什么地方去?”

  程真笑笑,拍拍他肩膀。

  她反而要去安慰老朋友。

  他们是最蒙损失的一群,平时来到董家,往固定坐惯的沙发上一躺,真是要酒有酒,要水有水,直发牢骚……以后不再提供这种待遇,是该向他们道歉。

  在门口碰到董昕。

  董昕很客气,“有事找我?”

  “不,来参观新写字楼。”

  “觉得怎么样?”董昕有点儿兴奋。

  “很好很宽敞,肯定可以大展鸿图。”

  董昕笑了,“我们会增加一个室内装修部门,你有没有兴趣?”

  程真摇摇头,“刚结婚时你也建议我在你写字楼附设一办公室做室内装修,不,我对瓷砖墙纸家俱毫无兴趣,我酷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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