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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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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该客户要门匙,到现场参观。 因无聊才想工作,她有点惭愧。 开门见山,一露台三房两厅两浴室,厨房小得难以容身。 千余平方呎全部打通做一个统间差不多,故此她不做公寓装修。 走到露台,发现好几盆茶花,不知恁地,在不大理想的环境下,竟绽开雪白花朵,还有一辆破旧三轮车,起码三十年历史,肯定带给三代儿童不少乐趣,这人怀旧,居然一直把小小三轮车留身边。 她伸手推一下,前轮吱咕响。 正想离去,并且告诉业主无计可施,大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她警惕。 那人说:“你来了。” 见是那样秀丽年轻女子,倒也意外。 两人对视一会,他终于说:“我去做两杯咖啡,你请坐。” 他穿一套宽身西服,鬓边略见灰发,相当潇洒。 照说,拥有这种高档公寓,百分九十是生意人,但万事都有例外。 他坐在另一张椅子,“怎样,几时可以看图则?” 语气像所有男人一样,带着领导意味。 她莞尔,这种语气,她听惯听熟。 她缓缓喝口咖啡,轻轻说:“这幢公寓,背山面海,间隔四整,住上几年,自然拥有人间烟火痕迹,毋须人力加工。” 她站起预备离去。 那男子愕然,“你全无意见?” 她摇摇头。 他却不想她走,“真的无可救药?” 她摊摊手,耸耸肩。 他不由得笑出声,搔着耳朵。 她觉得他笑时十分好看。 他说:“资质欠佳,也就不必强人所难,可是这样?” “有孩子的家,很快残旧。” “我尚未成家,亦无子女。” 她伸出手,“我是金太太。” 他说:“幸会,这是我的名片。” 他注意到她的工作手纤细白皙,并无装饰,亦无指甲油,基于明显理由,他最怕黑色指甲油,比血红色还恐怖。 “我还有些事,告辞。” “我送你。” “我有车。” 走到楼下,她感喟同自己说:拜托不要再有什么动作了。 一眼看到一辆小小电动车停在她车子旁边,车牌有大学标志。 她这时才取出名片细看,他叫李大伟,是大学行政人员。 这张小小名片说出他半生成绩:读书、工作、升职,且懂得生计,该自立之际,按部就班置业,还想轻松几年,或是尚未遇见意中人,故此未婚。 一个疏懒的男子交不出这张名片。 归途上她接到电话,对方声音有点踌躇:“阿素,我回来了,有时间见面吗?” 她认得好友这把声,人一早已在本市,可是声音推迟个多月才听到。 她即刻问:“人在哪里?我马上来。” “我在演艺学院。” 她急促将车子掉头,“十分钟到。” 友人似乎有点哽咽。 她还抽空到甜品店买两大盒松饼。 友人在接待处等她,她放下点心双手握住,“别来无恙乎”,轻轻拥抱。 点心盒子已被打开,大家都来分一只享用,她俩却去到园子坐下。 她且说些无关重要话题:“这张石凳,怕有百年历史。” “不多不少同本校同年。” “不管人是喜是悲,愿不愿意,太阳照样升起,日子非过不可,而快乐与女性无关,特别是识字的女子。” 友人反而觉得好笑,“你已算是我们之中较幸运那个。” 终于问到:“为什么匆匆回家。” “相处数月,知道没有可能,生活习惯完全不同,他全不觉得住所需要收拾,忽然结识一大班朋友,整天聚集,晚间也不走打地铺,全要吃喝淋浴,有些还带着女人。一次忽然出现一名幼婴,小胖猪似爬地下找饼屑吃,我实在受不了。” “呵你家变成一口井。” “全没人有工作,当然也无收入,见什么拿什么用,连咳嗽药水也喝尽,空瓶仍放架上,脏衣物踢到家具底,都有臭味。到厕所淤塞,我收拾行李,知难而退,结果发现手表等不翼而飞……” “他有无找你?” “开玩笑,他恐怕到今日也未曾发觉我已离去。” 她骇笑,“房子是租来的吧?” “租约上月到期。” “没找上门就算幸运。” “他恐怕已找到另一个物质供应源头。” “公社生活其实相当有趣,当是一种生活经验,年纪大了写一本书:我同时曾与十多人同居……” 友人啼笑皆非。 “你呢,你好吗?” “今日不谈我。” “我会替你留意,有什么跳舞节目。你重为人妻,又可以大大方方看漂亮男子,谓之欣赏艺术。假使单身,同样的事,变得猥琐绝望。” 她微笑不语。 过一刻,友人说:“我要回到工作岗位,改天再聊。” “随时找我。” 这时她才查阅电讯。 “维均三十岁生辰!” 啊,忘了,她险些尽失人心。 裘琳责怪她:“下班在蓝色大象酒馆聚会,记得带礼物。” “她想要什么?” “一个善解人意漂亮能干随传随到忠诚而不愚蠢的男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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