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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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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那么赶,我想把部份稿子先拿出来打字。 打字员全部下了班。 我看看钟,四点四十分。 他说的,五默前会得给我电话。 大抵不会了,说过算数,我也没怀什么希望,有种做债主的感觉:“你几时回覆我?” “你几时走?”“五点。”“我五点前给你电话。”两人一齐挂上电话。 我也不想做到这样。 一半是被逼的,一半是不甘心。 太讲风度,也不行,那么不计较,以后还怎么混。 改天问起,又说一时走不开,不好意思,现在不一样见,哈哈哈,呵呵呵,拿他没办法。 铃兰,当然不会是他送的。 以前他送过台湾玫瑰花,瘀黑的紫红搁冰箱运来,都开不出,花瓣死命包紧着,一下子茎就软下来,还含苞与盛放呢,见过那种玫瑰,把女人比玫瑰简直侮辱。可是一星期后我还是会拨电话给他,闲闲问一句:“怎么样,几时出来。” 如果是真的钱债案,倒好辨,找个律师付数百元叫他代为追讨,什么事都没有。 但这不是钱。 也许我应当放弃这一笔债项,当烂账一笔勾销,连利息都牺牲掉。 现在这样念念不忘简直不是生意经,磨得我壮志消沉。 明天是假期。 花摆在办公室里,抑或带回家? 也不是没有收过花。转职、生日、或是为朋友做了事,多数会得收到花。 送滥了,写张支票给花店,随便送什么:玫瑰、丁香,当事人也许是挂帐的,花也没见过。 这盆铃兰是不同的。 不过也不需要小题大做,使它在办公室搁一天吧。 如果给同事看到我捧看那样的小意思走进走出,真会笑大了嘴。 同样的一件事,十八岁做,是天真纯清,廿六岁做,是老十三点。 我性格略为狷介,不能视旁人为无物,我颇介意别人对我的看法如何,所以不能胆大妄为。 我终于在下午六点下班。 街上人潮如涌,都赶着回家过节。 店铺还没有休息,几万枝火的灯光照向各式名贵礼品,尤其是首饰店,都在大减价。 有些女孩子以艳羡的眼光盯牢各种颜色的宝石,心向往之,也有一个印度籍的女性嗤之以鼻,“讨厌!展览财富最令人厌恶。”她说。 我并没有逗留。 头一两年赚钱的时候,特别爱把薪水用来装扮自己,首饰、衣物、能买的全买下来,手袋都几十只,鞋子数不清那么多。 到现在反而不计较。 有两个早结婚的女同学问我,“你周身名牌,到底为什么?” 我倒是愕然。 我都不觉得。多年来都在那两家店买东西,因为招呼好,货色齐,而且经济,万一褪了色,还可以拿回去投诉。 我不觉得自己周身名牌。我现在穿衣服纯为护体,早不讲究花式,况且做我们这种公司,也不必花姿招展,同事们都很朴素。 但在家庭主妇眼中,我还是名牌崇拜者。 我耸耸肩。 在路上逛也不是办法,我坐下喝一个龙虾汤,吃一块面包。 到八点多才踱回家,开了电视机,躺到床上,鼻中还似有铃兰的香气,此刻又后悔没把花带回家来。 他的电话始终没有来。 第二天是新年,我伸一个懒腰,深觉这一天跟另一天没有什么分别。 离婚后,只觉清静的日子便是好日子。 我并不想说谁是谁非,真的要开起研讨会来,自然百分之一百我是人非。 对象是家人所认可的,我并不是叛逆的少女,故意走一条错路来得标新立异。只是我的对象在婚后与他在婚前的包装是完全两码子的事。而且不要怪我不在事前看清楚,这种事在事前是永远没法子看得通的,等于买六合彩一样,六个号码在没开奖前怎么会知道,所以不必严肃地教训结错婚的不幸人士。 于是离婚了。 分手后似陌路人一样,完全没见过面。 真庆幸自己有份工作,在事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以这么说,但怪自己多此一举,结什么婚,别以为社会开放,一般人士仍然振振有词,离婚妇人长,离婚妇人短,旧闻当新闻,老是咬着不放。 去年农历年,跑去作客,一个老头正在派红封包,走到我面前,托一托眼镜,上下打量我,忽然说:“你结过婚,不给你。” 我又没向他拿! 无端受许多这样的气,很觉无味。 为免招致更大的侮辱,便索性守在家中不出去,更似心中有愧,我几乎要怨起吃人的礼教来。 每个人走的路都是他自选的,既然认定要这样走,也没有什么好怨。 我也不似在等谁的电话。 电话铃很少响,也不找人—人也不找我,公平交易。 从前刚同配偶分手,也有男人醉醺醺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打电话来:一我们在黑天鹅,你来不来?” 我还想给他一个落台的机会,正支吾,谁知他喝我:“不用找借口多噜嗦,你到底来不来?” 我只得说:“不来。” 他立刻摔了电话。 你瞧,还怪我。 这种电话,不听也罢,并不是酸葡萄。 空的时候顶多同女友去吃杯茶,也不能常去,因没有太多的消息要交换,大部份的时间还得靠自己打发。 幸亏我是电视迷,而本市的电视节目那么精彩,百看不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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