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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再也忍不住,再次放声大哭。

  王旭轻轻说:“有心事应当讲我听,我帮你分析。”

  我哽咽着一五一十把那全宇宙最羞辱的事讲出来。

  我涨红面孔,真想用一只纸袋罩住头部。

  他听完之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斟出咖啡,一人一杯。

  我看着他,“你没有忠告?”

  他忽然大笑起来,“就是这样?吓得我,我以为你被学校驱逐,或是健康有问题,甚至被人侵犯,原来只是失恋?”他笑得弯下腰。

  我气结,“一个是我表姐,一个是我男友!”

  他还是哈哈笑,“她其实不是你表姐,你母亲说,你并没有男友,你把事情看得太重了。”

  “他们——”

  “他们是两个十分无礼,不知感恩的年轻人,辜负了你对他俩一番好意,他们太没教养,可是,你也不必为他们落泪。”

  我呆呆聆听。

  “你的自尊心受损,我可以了解,气激难受,是,我明白,但发泄过后,请继续生活,我们哪有浪费时间的奢侈。”

  被他这样一说,我心中创痛略减。

  我缓缓抬起头,转动脖子。

  “况且,将来有许多事要叫你流泪。”

  我惊恐地问:“什么?”

  “像父母辞世的时候。”

  我“哇”一声,忍不住用双手掩脸。

  “世上有许多伤心的事,但这宗绝非其中之一,相信我。”

  我点点头,至今我已完全信任他。

  “那两人不是朋友,早些发现他们的真面目,也是好事。”

  这是门铃响起,我深呼吸,“是他。”

  邓剑华在外边敲门,“家亮,听我解释,我已经与她断绝来往,听我解释……”

  王旭站起来,“你想听他解释吗?”

  我摇头,“不。”

  “很好。”

  他打开门,不知怎地,个子不大的他力大无穷,一只手就抽起邓剑华颈项,把他整个人提起,将他拖到升降机门口,嘭一声把他丢进,按钮关门。

  王旭说:“保证他以后都不敢再来。”

  从此没有人做他司机,帮他功课,做热菜给他吃。

  我垂头无言。

  认识邓剑华已有好些日子,没想到关系如此结束。

  中学时期他性格尚未成型,只觉他与其他男生一般正常,没想到他额外好色,且无羞耻之心。

  我黯然,原来我在他心中并非最佳,他一直在寻找更好的。

  我轻轻问王旭:“我可应搬家与转校?”

  “那应该是他,不是你。”

  我露出一丝笑脸,“什么时候到你公司上班?”

  他答:“电讯时代,你坐在家里等候批示便可,如果有疑问,可以与我联络。”

  “是,先生。”

  他忽然凝视我,“叫王老先生。”

  我终于笑了。

  春季,第一次开出来的花是早见樱,羞怯怯,挤在郁金香花蕾边,可是那淡紫与淡黄花蕾趁早抢了不少颜色,接着,万紫千红齐齐争艳,谁也不能讨好。

  见了面,我总劝母亲:“妈妈,排场不用太大。”

  她说:“做生意就是讲铺排,人家看我一身上下寒酸,敢相信我吗?”

  “这是什么生意。”我生气。

  “所以叫你读建筑呀,穿得多烂都可以,挤公路车人家会赞你有型有格,因为你有学历有资格。”

  “妈妈太小觑自己了。”

  “你别理我啦。”

  “妈妈,李叔好吗?”

  “他很会享受,最近在大学音乐系学做小提琴,兴致勃勃,开心之极,有我支持他。”

  一家只要有一人辛苦争气,其余都可以享福。

  “妈妈你拖着一老一小了。”

  “有能力照顾家人是应该的。”

  母亲真硬净,毫无怨言。

  稍后她问:“王先生对你可好?”

  “很好,良师益友,”我由衷说:“他是我生命中的一枚萍果。”

  母亲问:“他可有偶然把一只手搭在你肩上?”

  “除出见面熊抱,我们少有肢体接触。”

  “如果他过份,你可以拒绝。”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已四十,见多识广,不会猥琐揩少女的油。”

  “你父亲有与你联络否?”

  “他已失踪。”

  “我想也是,我长远没听到他消息,前夫与前妻,凡是自愿失踪,还算是不幸中大幸,真正要倒起楣来,分手半世纪还把种种不如意算到我们头上,羞辱我们,把我们也拉到屎氹里。”

  我唯唯喏喏。

  “你想想,分手几十年,做人做鬼,还与前头人有什么关系,可是人喜幸灾落祸,津津乐道,茶余饭后咀嚼。”

  我笑,“这便叫人情世故。”

  “你老气横秋,是跟谁学的?”

  “我师傅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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