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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人家怪我,找可不理你怪不怪我?”尊问。

  当然我是明白的,我怎么会怪他。

  “你不怪我就好,”他说:“我只在乎你。我们有空筹备一下,看看婚礼怎么进行。”

  “简单点好。”我说。

  不久君平出院了。我到她家去看她。

  她自己住一层公寓,非常大,几近两千呎装修豪华。

  我说:“你是完全被纵坏的。”

  她不响。

  “看这一切,多少人羡慕你。”我说:“要什么有什么。”

  她无聊地站在露台上。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

  我说:“我要走了。”

  她问:“是不是你不让尊来看我?”

  我说:“没有可能,你知道我的脾气。”

  “你也是个好胜的人。”君平看着我。

  “是,但我不会阻止尊来看你,你有尊写字楼的电话,为什么你不与他谈谈?”

  “听说你们快结婚了。”她说。

  “是的。下个月。”

  “到什么地方去渡蜜月?”

  “渡蜜月?开玩笑,我们只打算到浅水弯上住三天。”

  君平哼一声:“反正他什么地方都到过了,欧洲、美洲,都是我父亲付的钱——”

  我不愿意再听下去,我不愿意听别人侮辱尊。

  我说:“我走了。”

  君平就是这样,家里现在论财产,也算是亿万阶级,却还是如此小家字气,斤斤计较。两夫妻之间,谁的钱都一样,施比受有福,怎么个算法?

  三年来她人是嫁了给尊,可是老忘不了她是强者,处处提醒尊,没有她,他是不会有那个地位的。尊在一年前终于脱离了她父亲的公司而自立门户。

  尊说过:“她们家那种做小生意的人最难服侍,发了点财,是暴发的,恩惠轮不到人,气焰先逼死了穷亲戚。”

  君平体贴他,日子可以过得很舒服。君平的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典型的老式生意人,家事开药店,分行越来越多,老实说,卖驱风油实在不算体面生意,所以老先生也知道自己永无希望做MBE或是JP,倒是安份守己的。

  可是君平异样的嚣张今天把陈年焖帐都翻出来,我觉得她很过分。

  这个故事也教训了我,便宜是不能贪的,即使是夫妻之间,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好。可是我只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我最糊涂,薪水拿回来,往抽屉一掷,然后用完为止,我觉得尊不会在这种地方欺侮我。事实上我没有看错他。

  晚上尊跟我说:“你以后别去看君平了。”

  “为什么?”我问。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好的。”我答应。

  到月底,我们注册结婚,拍照留念之后在浅水湾酒店渡过最快乐的三天,这三天我们除了睡与吃,便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两个人都晒得金棕色。

  尊问我:“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在适当的时候出现来搭救我?若非为你,我简直一蹶不振,做人再也没有味道。”

  这是一个最佳蜜月,连房租才一共花掉两千元。

  我说:“尊,你猜我们会不会有孩子?”

  “当然。”他说:“至少两个。我喜欢孩子,尽管做人苦多于乐,然而大家都在做的事是不会错到什么地方去的,辛苦一点就是了。”

  我点点头。

  “你怕不怕生孩子?”尊笑问。

  “怕是怕的,”我也笑,“可是英女皇都生了四个,没奈何,难免要从俗,趁这两年多储蓄一点。”

  他拥抱我。

  我们回家时精神愉快。

  睡到半夜,忽儿门铃声大作,我震惊地自床上跳起来。

  “谁。”尊问我。

  “什么人在这种时辰来按铃?我去报警。”尊起床去开门。

  他把大门打开一看,马上又关上。

  “谁。”

  “睡觉,别去理它!”

  “是谁呀。”

  门铃还是不停。

  尊一手把门铃都拉了下来。

  “你疯了你!”我骂他:“到底门外是谁?”

  他铁青着脸走进书房,关好门上了锁。

  我奇怪得要命大看胆子打开门,门外站着君平。

  我早就该想到了。

  “君平,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我打开门。

  “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嘶叫。

  “你喝醉了。”我说。

  她抢进门来,住地上一坐大叫:“尊!你出来见我。”

  我看她披头散发,脸上的化妆品一搭一搭,眼泪鼻涕。

  我去扶她但是她很重我拉不起来。

  “君平,你到沙发来坐下,我替你抹一把面,你喝口水。”

  “好不要脸,猫哭老鼠,你叫尊出来见我!”

  我没奈河去敲书房门。“尊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尊在书房里冷冷的说:“谁叫你放了个疯婆子进来?被限她十分钟内离开,否则我打九九九报警。”

  我真没料到尊会说出这么绝倩的话来!转头看君平,她脸上煞白,至今她是死了心了。

  “何苦呢,君平。”我说。

  啊,君平,曾经是你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也不表示永远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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