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风信子 | 上页 下页


  老婆觉得好笑,“看你,像小学生与同学踢完一场球回来似的高兴。”

  我说:“他们说只是宋家的管家,可是用四个管家干什么?”

  “哦,原来那顶楼豪华住宅只是管家们的住所。”老婆笑。

  我摇头,“不见得,他们一点奴仆气都没有,这里面怕另有文章。”

  瑞芳低头说:“是。很神秘的一家子。”

  我问:“假设宋先生和末夫人是两夫妻,为什么要四个男管家?我相信其余没有见到的那两位也必然是才气横溢、神采飞扬的人物。这一号人怎么会跑去当仆人?白金汉宫也挑不出这样的管家。”

  “保罗与路加,”瑞芳说,“倒是《圣经)上的名字。老大与老四不知叫什么。”

  我说:“老大应该叫约翰,老四是马可。他们的名字是照着四大福音起的,不过马太或马可重复了,故此老二改作‘保罗’。”

  “你的脑筋倒动得快。”瑞芳问,“耳环还人家了吗?”

  “还了。”

  “还了就好,我一想到自己老公怀里藏着陌生女人的首饰,睡都睡不好。”

  我很感兴趣地问:“你会吗?”

  宋家的人一直没有跟我们再联络。

  过了半个月,我们收到一封信,自苏黎世寄出、署名人是宋夫人。

  她的信写在白信纸上,用英文,用辞非常客气。

  盼妮问:“她的名字叫什么?”

  “Jacinle。”我问,“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见过这种英文名字。”

  “这是法文,”盼妮说,“一种花的名字,等于英文的Hyacinth——风信子花,你听过吗?”

  我跳起来。老婆马上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字怎么念?榭珊?”我问。

  盼妮埋怨:“爹爹,你那法文老学不好,多丢脸。”她走开了。

  我跟老婆说:“宋家似乎很知道我们的底细。”

  “——还不是为了那本《长江与我》。”她笑。

  “喂,你别打岔好不好7”我生气。

  老婆接下去,“他们见你买一束风信子上去,有没有吓一跳?”

  “有。”我说。

  绝对有。老二频频向老三使眼色。老三用园艺来推托,言辞闪烁。也许他们不相信这一切只是巧合,他们以为我找到他们的住址,就该也联带打听到女主人的名字。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瑞芳问:“宋夫人长得如何?”

  “我不知道,没见到她面孔。”我说。

  盼妮走出来,听见,马上说:“当然是美丽的。”

  我问:“你又怎么知道?”

  盼妮很有信心:“当然漂亮,而且很高贵;舍己为人是最高贵的,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断了一条腿。”

  老婆哼一声,“断腿这么事小?”

  盼妮笑说:“妈妈巴不得我折断脖子。”

  老婆说:“那颗金丝雀钻是完全无瑕的——”

  我说:“老婆,你对钻石的爱心也太大了。”

  电话铃响起来,我去接听。

  是楼上宋氏打下来的,我有意外的惊喜。

  “老二,”我熟络的说,“我们收到宋夫人的信了。”

  他说:“真不好意思打扰,是老三这个急性子,他要打听有关‘赛尔斯’族的背景,季兄是专家——”

  我笑,“那种浅薄的事,真是……”心中是很得意的。

  “季兄不必客气,”他也笑,“我们上门拜访如何?”

  “欢迎之至,几时来?”我问。

  宋二笑,“我服了,你们两人一般的心急,我们马上下来。”

  “好!”我跳起来。

  老婆在一旁笑,“找到麻将搭子了?这么开心。”

  盼妮兴奋地说:“我好想再见见他们。”

  门铃响起来。

  我去开门,张开手,“欢迎欢迎。”

  盼妮在身后张望,盼眯摇摇晃晃走出来。

  他们一行来了三个人。

  我伸出手,“这位是大哥?”第六灵感。

  “不敢当不敢当!”他与我握手,“我是老大宋约翰。”

  老大约莫四十岁左右,一般的浓眉大眼,却有凝重王者之风,我心中更觉诡秘,这样的人若属奴仆身分,主人难道是神仙中人?

  老婆端出茶点。

  盼眯走到宋二身边,仰起头看着他憨笑。

  我说:“盼眯,过来。”我有点心酸。

  老二已经抱起她坐在膝上,他摸摸盼眯的黑发,忽然露出怜悯的眼色来,抬头向我一看,他已经发觉了盼眯的缺憾。

  我说:“这孩子是低能儿童。”

  “哦?”老大把盼眯抱过去凝视她。

  老婆忽然紧张起来。“宋先生,你看她怎么样?”

  “脑部有障碍吧?”老大问。

  老婆眼睛一红,“没错,宋先生怎么知道?”

  宋约翰说:“嫂子干万别称我宋先生,叫我老大便得了。实不相瞒,咱们家少爷正是脑科医生。不妨约他看症。”

  老婆像得了救星似的,“是是,我们一定照做。”

  我说:“把盼眯抱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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