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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婉玉有股悠然的姿态,不懂养生,还做不出来,她的一套:“事,总要做,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天天拚命,弄得蓬头散发,太折辛苦了。”

  当下她上了车,对可坚说:“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所以呀。”

  他熟练地开动车子。

  可坚已知道婉玉怕风,只把窗子摇下三公分左右,这一点小小体贴,令得高小姐向他微笑。

  他总是这样令人舒服,婉玉想。

  可坚吹起口哨来。

  驶近他公寓的时候,婉玉神色有异,最后停车,可坚注意到,便说:“有什么事?”

  “没有,”婉玉答:“我有位朋友,他也住这里。”

  “是吗,真巧。”

  婉玉像是有点迷惘,有点感慨。

  细心的可坚看到,但不加追问。

  洋派的人总比较注重他人的私隐。

  可坚用锁匙开了门,“请进。”

  公寓面积不大,装修整洁美观,男性王老五惯用白黑灰,但可坚选了淡蓝,特别明亮。

  书房内有一具金色式士风。

  婉玉一见,异常高兴,“可否奏一曲助兴?”

  “饭后表演,不碍胃口。”

  婉玉又笑。

  她走到小小露台去站定,像是看海景,但背影似有无限感触。

  可坚准备好了,叫她。

  蒜茸面包香气扑鼻,婉玉极饿,吃了半条。

  餐后,可坚端出咖啡。

  婉玉赞不绝口:“可坚,有多少位朋友认识你的烹饪技术?”

  “你。”

  “什么?”

  “你一个人。”

  “啊。”

  “这是一个秘密,别说出去,拆穿了就不值什么。”

  过一会儿,婉玉说:“太周到了。”

  “不客气,要点水果吗,有新鲜覆盆子。”

  “下午再吃。”

  “过来听音乐。”

  可坚取过式士风,背着婉玉,扭一扭腰,做一个舞台姿势,婉玉又笑。他鼓起气,吹奏起来。

  是一首老得不能再老,老掉了牙的情歌,老得婉玉七岁时便听过,她相信她父亲在七岁也听过的,我不能停止爱你。

  在这个夏天的下午,坐在王老五之家,听可坚表演该支旧歌,高婉玉的心受到极大的震荡,她觉得全身的水份要往头上涌,聚到脸上,化为眼泪。

  乐声停止的时候,可坚才转过头来,乘机俏皮的问:“你爱我吗?”

  婉玉忍不住,泪水如涌,要用双手掩住。

  可坚大吃一惊。

  他是世故老练的小伙子,当然知道,这样的眼泪,不可能为一个认识才十六个礼拜的人而流。

  他维持缄默。

  可怜的婉玉,原来受过创伤,什么,难道那家伙,他也玩式士风?抑或,曾经一度,他与她在一起听过此歌?可坚知道,任何微丝细事,都会令女孩子触景生情。

  他轻轻递一块手帕给她。

  然后走到厨房,静静做了一杯浓浓的普洱茶,放在她面前。

  婉玉哭了很久。

  待她哭完,跟前的茶已经由热变温,她取起,喝一大口,停下神来。

  可坚看着她微笑。

  婉玉一双妙目肿起,楚楚可怜。

  可坚说:“没想到我的音乐感人肺腑。”

  婉玉嗤一声笑出来。

  “洗手间在这边。”

  婉玉进去梳理,可坚暗暗叹口气。

  难怪呢,难怪不肯进一步表示什么,看情形,她好像还没有忘记那家伙。

  她出来了。

  “对不起,可坚。”她用双臂抱胸前。

  可坚摆摆手。

  “你吹奏得太好。”

  可坚说:“来,我们出去兜风。”

  “我没有扫你兴?你仍然喜欢我?不赶我回家?”

  可坚凝视她,过了一会儿,他吻她的手背,“我总是爱你的。”

  “真的可坚?”

  “真的。”

  婉玉又振作起来,与可坚外出。

  落到楼下,驶出车子,他们的车迎头碰上另一辆房车,私家路狭窄,可坚后退让贤,对面那位司机打一个招呼,直驶而去。

  可坚注意到婉玉的神色不比寻常。

  他认识那位车主,可坚在这座大厦里住了有三年,对邻居并不陌生。

  他见到婉玉双目看牢倒后镜,直到那部车消失在角落上。

  可坚闲闲的说:“那是唐医生的车。”

  婉玉垂下眼睛。

  她认识他,毫无疑问。

  事实上她说过她有朋友住在这里。

  简单的推理:那朋友即是唐医生。

  可坚再淡淡的说:“唐医生新婚。”

  他已完全明白了,她也知道他百分之一百明白。

  这样也好,他那么聪明、体贴、了解。

  车子往郊外驶去,公路不是很挤,天气上佳,但,婉玉没有再说话。

  直到黄昏,她要求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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