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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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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求新闻 皇室人员来了,又去了,本来忙得七荤八素的报馆忽然静了下来,大家翘着二郎腿坐,闲时只听见发报机嗒嗒嗒接收新闻稿,好动的同事们闷得浑身无力,打呵欠,吃零食。 南南说过,从事这一行,全是贱骨头,非得忙得自己姓什么都忘记,否则没有满足。 开会的时候,上司说:“去挖呀,干吗不去发掘?大都会里,每个人都有故事,写了特写,同你登出来。” 南南不出声。 小茜说:“有许多新闻,读者都不要看,社会版登太多了。” “那么,”副老总说:“看看有什么请帖,去参观时装表演,鸡尾酒会,珠宝展览吧。” 女将们噫地一声,男同事抿着嘴笑起来。 冬儿摊开报纸,“大家来看这段新闻。” 南南趋过头去,“是警方发出的消息:稚龄姐弟遭父母遗弃,寻求公众协助。” “追下去也是一个好故事。” “不用追,我可以把故事即刻告诉你:他们的父母亲年纪很轻就结婚,熬不住穷,肯定有一方面先离家出走,另一方面越来越不甘心,撇下孩子,也来个不仁不义” 小茵笑着接下去:“其中一定有人嗜赌,或是吸毒。” 冬儿扔开报纸。 南南说:“惨是惨,可惜大家都麻木了。” 阿贝说:“还有这一段:男子驾豪华房车蓄意撞向路人,被控以伤人,殴警,拒捕。” “咄,他是被告,不能接受访问。” “我对杀人凶徒没有兴趣。” “被告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肯定是他的相好,而且百分九十九是欢场女子。” 南南大笑。 老总问:“笑什么?” “笑没有好故事。” “你们没有想像力才真,”上司有点生气,“限一星期内每人交一个故事出来。” 阿贝立刻叫苦,“要命,我们是记者,不是作家,哪来的故事。” “有了,我们访问作家,叫他们提供故事。” 冬儿说:“我到街上去逛逛,看看有什么新闻。” 南南说:“我同冬记一组。” 老总摇头叹息,“一代不如一代,没有人才。” 大家挤眉弄眼,也不把这种话放在心上。 南南与冬儿孵到记者会所去喝啤酒,摸着冰冻的杯子,南南问:“叫你做战地记者你做不做?” 冬儿摇头。 南南说:“我也不干。第一,我爱生命。第二,那种场面像地狱,实在没有勇气承受。” “像六十分钟时事摘录那样的新闻你又做不做?” “小姐,人家的人力物力不是我们办得到的。” “真的,许多名记者写一篇访问用去三个月,与主题人物苦苦相缠,到最后,关系密切,自然写得好,我们却事事急就章。” 南南说:“人家记者功夫也做得足。” 冬儿长叹一声,“也许老总真说得对,我们不是人才。” 南南咭咭咭笑起来。 “你打算交什么故事?” “实在没法子,去访问本市所谓名人。” “算了,那些滥竽充数,江湖客拉扯酒朋饭友换好处的稿子……” “别太认真。” 南南坐在窗前,始终坚持己见,衣食足要知荣辱,有什么道理丰衣足食之余还要昧着良心乱写一通。 她情愿写一座建筑物,写一条街,写一个行业,或是大城小景,甚至是小人物。 她还年轻。 虽然了解社会运作情况,却还怀着理想。 南南与冬儿分手,踱步去乘车。 地下铁路站在非繁忙时间也相当拥挤。 一大群人围着在看热闹。 南南身为记者,好奇心自然强烈,走过去,拨开人群,只见一个约十多廿岁的女孩子在地下呕吐,衣冠不整,围观者不住讪笑,无人援助。 南南生了拔刀相助之意,过去扶她,“你怎么了,醉酒,不舒服?” 女孩抬起头来,倒是娟秀的一张脸,满额是汗,喉咙发出呻吟,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管理人员到场,对南南喝问:“是你的朋友?” 不知恁地,南南答:“我这就带她走。” “要不要叫救护车?” 那女孩揪紧南南,“不要,不要。” 南南问她:“你伤在哪里?” 她已经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向出口走去,南南只得跟住她。 她伸手叫街车,南南看到她脚面上有血。 南南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拉住她,“不立刻看医生,你会死。” 女孩大眼露出恐惧的神色,摇摇欲坠,南南把她推进计程车,说出私人医务所地址。 医生是南南父母的朋友,无论如何不肯接手,立刻把女孩送到公立医院,南南一路上狠狠咒骂,全然不了解德高望重医生的苦衷。 女孩已陷入昏迷,经过急救,生命是挽救回来,但事情一下子通天,名誉肯定扫地。 院方向南南要口供,但是南南并不认识她。 从女孩的手袋中,他们找到身份证,她才十八岁。 冬儿赶来接南南。 南南疲倦的问:“我算不算多管闲事?” “总得有你这样的人。” “她现没事了。” “我们走吧。” 两人结伴离开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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