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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她拎着一只深蓝色丝绒袋,打开,原来是一瓶威士忌,她开瓶斟了两杯。

  “来,借酒消愁,我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然后丽蓉取出电话,轻轻问:“罗光甫的电话号码是——”

  我说了出来。

  她按下号码,那边传来呖呖女声:“这个电话已停止使用,找罗先生,请电罗氏企业。”

  我像被人在头上淋了一盆冷水。

  丽蓉说:“听到没有,你该明白了吧。”

  她接着又致电罗氏企业。

  电话接通,总机接到罗光甫办公室,秘书回复:“我是伊莲,请问哪一位找罗先生。”

  丽蓉不慌不忙地说:“我是朝日家具店,罗先生在敝店订了一张书桌,什么时候送上为佳?”

  那伊莲踌躇,“我不知此事,我找马莉于你说。”

  “请问罗光甫旅游返回没有?”

  “罗先生前天已经回来。”

  我背脊中刀。

  另一把女声转来:“我是罗先生私人助理马莉,请问贵姓?我不知道书桌一事,待询问后再给你回复可好?”

  “好好好,谢谢你。”

  丽蓉放下电话。

  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像是问我:可听清楚了?

  我一边喝威士忌一边打嗝,忽然我笑了。

  丽蓉说:“接受噩耗,通常要经过几个心理程序:第一,哭,第二,拒绝接受事实,第三,悲痛,然后才会慢慢痊愈。”

  “丽蓉,没想到你对我真心。”

  “朱咪,真没想到你那么笨。”

  “就这样?连再见都不说?”

  丽蓉答:“他有说,你没听到而已。”

  “一切都怪我自己?”

  “当然,成年人,又在欢场打滚,只有怨自己。”

  “可是,我们之间,确有盟约。”

  “是,”丽蓉说:“深情款款,每次话别,深深吻你的手,恋恋不舍,说会永远地爱着你,千言万语,随那白云飘过,欢场无真爱,朱咪。”

  “那不是欢场。”

  “看,否认事实,你当时多开心多欢畅,还说不是欢场?”

  我用手捧着头,再不愿张开双眼。

  “朱咪,振作,失恋算什么。”

  “归宿——”我呢喃。

  “你便是你自身的归宿,你以为罗光甫太太那么容易做?你想仔细点,他是三世祖,伸手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丽蓉说的对。

  她把面盆放在我身边,“要吐往这里头,别吐到地上,酒醉呕吐物比狗屎还臭,历久不消。”

  我啼笑皆非,“走,走。”

  她笑,“你外婆也已经不在,你不爱自己,就没人爱你了;没想到吧,我会成为你的指路明灯。”

  “走,走。”

  丽蓉说:“往好处想,罗家不会到处把你当笑话讲,你还记得如茵吗,分手三年后,那男人还把他们亲热照片到处传给人看,好叫她难做人,还扬言会一直臭到如茵六十岁生日。”

  我把丽蓉推出门去,松了口气。

  我走到镜子面前,转过身看,我背脊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我分明觉得火炙剧痛,那把匕首,插在我第四对肋骨之间,伤及左肺翼。

  我把手伸转到背脊,用力把刀拔出来,我倒在地上,我喃喃背书:“身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修身在正其身。”

  我呕吐起来,身体抽搐。

  如果不坐直,会被吐出的秽物窒息,我爬到沙发上,失去知觉。

  也许是沉睡了,载沉载浮,隐隐约约,听见电话响,这也许是罗光甫,他的电话来了。

  我想挣扎去听,可是手足物理,铃声一直响。

  铃声终于停止,我又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只觉得阳光刺着双眼,有人轻轻拉密窗帘。

  “谁,”我声音沙哑,“是张妈吗?”

  “是我。”那人走近。

  我意外,这明明是苏杏的声音。

  她扶我起身,递来一碗醒酒药汤,我一闻药香已觉宽怀,一口气喝半碗。

  一看身上,已换上干净衣服,“麻烦你了。”

  苏杏微笑说:“我这才知道什么叫烂醉如泥。”

  我也讪笑,“可是扶都扶不起来?”

  “不,咪姐一向有骨气。”

  公寓内喷过空气清新剂,一场梦已经做醒。

  呵一场春梦,一般人嘲弄他人不自量力叫“你做梦呢”,我就是那个人。

  一觉醒来,一无所有。

  我问:“有没有找我?”

  “丽蓉姐姐叫我过来看你,她问候过你,妈妈也来过。”

  “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两日一夜,好睡好睡。”

  “我还以为不会醒来。”我自嘲。

  “妈妈也时常希望她会一眠不起。”

  “是,她常常那样讲。”

  苏杏说:“咪姐,我听了总是很伤心,请不要再说。”

  我下床,双腿发软,口气恶臭。

  “我去上班了。”

  我打开手袋,取出所有现钞,塞到她手里,“去看场电影吃块蛋糕。”

  苏杏点点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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