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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的身体向前略倾,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朱小姐,她长得与你一模一样。”

  我不出声,静静看着他。

  “那晚,在伦敦会所看见你,我以为走错了路,走错地方,回到四十年前去了,朱小姐,请恕我这名老人唠叨。”

  “没有的事。”我轻轻说。

  “我可以给你看一张照片吗?”

  他取出一双小小银框架子,递给我。

  我看到他们二人合照,年轻时的他有一张英俊的长方脸,那女孩子,穿着一袭校服旗袍,十分秀美,真抱歉,我长的一点也不像她,他的记忆愚弄了他,或者,他思念她过度,只愿意固执地觉得她像我。

  “像不像一个印子?”他盼望地问。

  我点头,“很像。”

  “她也与你一般懂事。”

  我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我被军方派往苏彝士,回来之后,再也找不到她。”

  “啊,那时埃及与英法两国争运河权。”

  “该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夏季。”

  我附和他,“年轻真好。”

  他笑一笑,“朱小姐,我有一个大胆建议。”

  “请你讲出来。”

  “我将回乡度假,想请你担任私人秘书,我家在萨克斯郡有一个庄园,你可愿意去观光?”

  我讶异,他邀我同行。

  他脸上有一股逼切盼望,使他双眼闪闪生光,他忽然年轻了二十年。

  我问:“几时起程?”

  “下星期三。”他双目更亮。

  我缓缓说:“我叫朱咪,八四年生,我平常穿球鞋毛衣。”

  “没问题。”

  “不过,我家还有几件你喜欢的旗袍。”

  “请带着在适当时候穿着。”

  “很久没回到熊与牛酒馆了。”

  “你答应了?”他非常高兴。

  我笑吟吟,“私人秘书一职我尚可胜任。”

  “十月回来之后,你再到资料库上班吧。”

  “明白。”

  我站起来,他看着我,想伸手来握我的手,但终究没有那样做,他在椅背取过一件旧毛衣,搭在我肩上。

  我静静离去,这叫做奇遇。

  丽蓉等我,“事情怎样?”

  我从头到尾说一遍。

  “啊,朱咪,叫他同你结婚,婚后你就是积克海达夫人。”

  “胡说,他与我外婆同龄。”

  “你要把握机会呵,他在伦敦近郊有大副土地,你将会是继承人。”

  “我不至于那样绝望。”

  “那你为何答应与他同行?”

  “捞点关系将来好做人:一个电话到爵士办事处,捡得些许面子。”

  丽蓉说:“你太幼稚了。”

  我答:“你说得再对没有。”

  回到老家,我掏出钥匙开门,同时扬声:“外婆。”

  她在房里,背着身子面对墙壁午睡,我过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她转过头来,我看到她的脖子肿胀,我蓦然觉得不妥,我说:“外婆,我们去看医生。”

  外婆轻轻说,“每间诊所人山人海,一等三两个小时,没有病也等出病来。”

  我厚着脸皮致电办事处,“我想与sirjack说几句,我名叫朱咪。”

  没想到听电话的就是他本人,我泪盈于睫,把苦难告诉他。

  “别担心。”他平静地说,“明天早上九时我派车到府上接你们往医务所。”

  我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明白。”

  “天气凉了,多穿一件衣服。”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用双手掩住,半晌,才洗把脸回房淋浴更衣。

  那天晚上我睡在外婆身边,幼时,半夜或清晨醒觉,时常爬到外婆床边继续睡外婆说我会越挤越近,几乎把她逼下床。

  是渴望安全感吧。

  第二天一早,我与外婆起来,两人喝了点粥,便到楼下等车,原来司机一早已经来到,恭敬地叫声朱小姐,一个中年保姆下车来搀扶外婆,上车又斟出热茶递给外婆。

  到了医院,司机带我们到二楼,一个年轻女医生迎出,“两位早,我是温医生。”她一看到老人已经变色。

  她邀请病人坐下,轻轻把我拉到一边说:“我毋须诊断已知是淋巴癌。”

  我强自镇静,眼泪已夺眶而出。

  “不过,我还是要做各项检验。”

  “是否拖得太久?”

  “不必内疚,我们从今日开始奋斗。”

  这是一个好医生,人家年纪不比我大多少,可是能干百倍。

  “让外婆住院一天可好?”

  “我在这里陪她。”

  医生立刻吩咐职员帮我办手续。

  我说:“费用方面——”

  “杰克爵士已吩咐过了。”

  住院一日,做过各项测试,我同外婆说:“如果我此刻往英国旅行,你可放心?”

  她抚摸我的脸,“你几时变得婆妈?”

  “我去去就回,我找保姆照顾你。”

  “那个张妈很好,她有内地看护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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