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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沛看着她,“你做了多少?”

  “三分之二。”

  “也不错,速速完成,传至星洲给老板选择,请他们把各人履历传来。”

  我把文件交到他手中。

  我正收拾桌上杂物,忽然有把声音传来:“阿郭,我同你说过,朱咪有她的岗位,有她的工作,你不够人用也不应抽调她,她是广告人才,不做公共关系。”

  是古志到了。

  他样子怪恼怒,“朱咪,我们走。”

  殷红妒忌艳羡的轻声说:“两个老板争一个女职员。”

  古志听到了回答,“是,因为她乖巧周到,凡事交到她手上,无论多轻微如影印找资料打电话,都妥妥当当,而且,她不多话,你们都应向朱咪学习。”

  我十分汗颜,低声说:“我告退了。”

  郭沛说:“等等,我这边怎么办?”

  古志生气,“你自己想办法。”

  这时忽然有女声说话:“星期六也这么忙?”

  我一看,发觉是眉毛吊梢的郭太太,我侧侧身立刻闪避离去。

  古志跟着我到楼下,我转头跟他说:“公司应当挂一面告示:‘老板太太不得当众侮辱摑打女职员’”。

  古志不出声,他想起这件不大光荣的事。

  “贵干?”我诧异,“昨晚我才见过你。”

  “只是想见你,你外婆说你回到了公司。”

  我笑,“这样吧 ,我介绍外婆给你认识。”

  “你俩好像相依为命,父母呢?”

  “说来话长,况且,你也不会想知道。”

  “不,我想了解你的情况。”

  回到家,外婆看到客人,十分意外,她说:“为什么不早些通知我,家里一团糟,也只得面食。”

  古志笑,“我也是空手来,外婆别客气。”

  外婆微微笑,“别客气,请坐。”

  外婆斟出香片,“我是杭州人,你呢?”

  “我祖籍上海,大家都是浙江人。”

  我笑着吟:“何时归看浙江潮。”

  古志说:“这些古文诗书,都是外婆教的吧?”

  外婆答:“我哪里会教什么,她自己学回来。”

  我从厨房端出肉丝笋丝面,古志据案大嚼。

  外婆忽然说:“古先生很会讨人喜欢,年纪不小了吧。”

  我意外,外婆一向待人客气,今日为何如此直接。

  可是古志不慌不忙答:“我四十三岁。”

  外婆说:“同我女儿差不多,比阿咪整整大了一辈。”

  我咳嗽一声。

  外婆又问:“古先生可是已婚,有子女吗?”

  我诧异,“外婆从不对其他到家里来吃面的客人问这么多。”

  外婆轻轻说:“其他客人对你没意思。”

  我看看古志,“你对我有什么意思?”我哈哈大笑。

  外婆说下去:“古先生,你应先安顿好你的婚姻,才追求别的女性,我说得对不对?”

  没想到古志心平气和,“我明白,外婆。”

  “我家女孩可不做第三者。”

  我拉着古志站起来,“外婆,我撵走他。”

  我匆匆与古志离开家门,松口气,笑得弯腰,呵时光倒流,我保证上一次古志受家长严厉审视已是四分之一世纪之前的事了。

  古志却不介意,他说:“外婆不喜欢我。”

  “你有妻有子,她当然不高兴。”

  “我应当告诉她,我们正在办手续离婚。”

  我不出声,这与我无关,不过我知道,有些夫妇的离婚手续办了十年还未办妥,那第三者忽然变了牺牲者,一直流着血等到青春消逝。

  我不打算等任何人,我有我的生活程序。

  “那碗面真好吃,肉丝菇丝笋丝都切得那样细致。”

  我又笑起来,“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不低。”

  他轻轻说:“回去陪外婆吧。”

  我点点头,回转家里。

  我陪外婆说话:“把我幼时趣事告诉我。”

  这些她记得最清楚。

  在她絮絮语声中我已盹着,忽然听到自己的鼻鼾声,然后身子打横倒下,动也不能再动,像警匪片中枪命歹员的人,稍后,外婆替我盖上薄被。

  我心中叹息,我的前路如何,将来我会得到幸福吗。我先天条件是那样不及格,唉。

  我那住在伦敦榛路的友人嘉瑶同我说:“我自七岁起就知道将来要做建筑师,家父一早做了一块精致铜牌给我励志:区嘉瑶建筑事务所,一直有人帮我补习中英数,物理化学生物,科科做到九十二分,否则要挨骂。”

  而我,整个青少年时期就盲目苦干,在母亲结婚离婚以及妹妹出生之间度过,十分吃苦。

  我睡实了,不再有知觉。

  傍晚醒来,我同外婆说起宿舍的事。

  外婆说:“我不搬,那些新式大厦狭窄户口杂乱,我不喜欢,我还是住这幢五七楼。”

  “什么叫五七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上世纪五七年盖的房子,至今五十年。”

  啊,原来如此,外婆似活着的历史。

  “再说,你也不要无故接受别人礼物。”

  “那是公司宿舍,”我辩说:“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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