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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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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寒 我并不知道荣昌在认识我之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我与荣昌认识三年,无论在哪方面,他都适合我的需要,他长得端正,英气勃勃,办事能干,思想上路,做起工来全神贯注,玩起来很疯。 所欠的是出身。 他出身寒贫,由寡母把他带大,他母亲我见过,五十多岁,很漂后大方,现在仍然在中学教书,自力更生,所以我觉得这一点反而成为荣昌更值得我欣赏的一点。 我的男朋友很多,我自己也不知道谁会最后胜出。 但荣昌是比较接近的一个。现在差不多着要一点的舞会宴会,我都同他出席。 说到我自己,我不过是一缸钮六岁大学管理科刚毕业的女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天才,也不见得长得很美,如果我的父亲不是庞国勋,我将是一个最普通的女人。 但是庞国勋的大名谁没有听过?谁不知道? 他是本埠十大商人之一,有自己的电影公司、银行、货运公司以及大厦。 而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 因我父亲的缘故,我成了一个最不平凡的女子。 我有没有被宠坏呢?见仁见智,许多专会拍马屁的男生都不受我欢迎,而荣昌,他事事喜欢据理力争,我反而对他青睐有加。 我有自己的独立复式洋房、五辆车子、四个佣人、私家游艇,以及世袭的珠宝。 我是三间公司的总理,七百多人受我调派,由父亲的老臣于替我撑腰,我可以花六个月在利维拉渡假,我签出的支票信用最佳,我在瑞士银行有私人户口,但一牵涉到感情,我跟普通的女人有什么分别? 我还不是一样为荣昌烦恼。 荣昌! 真没想到我会对他认真。 直到那天早上,我还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着要。 那是一个秋天。天气很好,我心情不错,正自家里出来,有一个女孩子在大门处截住我的车子。 我把车停下来。 我绞低车窗。 那女孩子问我:“你是庞志怡?” 很少有人这样叫我,我打量她,这是谁?居然直呼我的姓名? 谁有这种胆子? 我打量她,她衣着很普通,但看得出是出来做事的人,打扮得相当整齐,淡妆,面色不大好,嘴唇紧紧抿着,彷佛有什么着要的大事要同我商量。 我的狼犬狺狺的走过来,我自车子伸手安抚它。 我问她:“你是哪一位?” “我是荣昌的未婚妻。” 我怔住,我盯着她的脸,知道她不是说谎。 但!但我一直以为我是荣昌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才是他的太阳。我心中牵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小子,欺骗我!我顿时有被刺伤的痛楚,这是生平第一次。 我淡淡的问:“荣昌,那是谁?” “你的职员。” “我有七百多个职员,小姐,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开动引擎,车子向前滑去。 “庞志怡,我希望你不要再同他来往。”她说。 我转过头,“小姐,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文明人,我希望你别把苦情戏的情节搬到我生活里来,如果你不放心他,那么请好好管教他!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开走车子。 在倒后镜里,那女孩子的身形越缩越小,终于不见。 我忘忘不安。他有未婚妻!瞒得我好苦,我的怒意上升,车子的速度增加。 没有人敢这样欺侮我,没有人不对我说真话,没有人会逆我意。我知道什么都有第一次,但这第一次实在太难受。 到公司我进房间,按钮叫女秘书前来。 我第一句话是:“传荣先生。” 到现在,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荣昌和我之间的特殊关系,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这件事要处理得好,过火了,他还以为我没他不行,太温的话,他曾当我好欺侮。 最好的办法是从此疏远他,但我此刻又不能控制自己,要问个一清二楚。 荣昌进来,“什么事?”他扬起一条眉。 “没事就不能叫你?”我问。 “你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呱呱叫的女人。”他微笑。 一项高帽罩下来,不卑不亢,说得多么漂后。 这是他一贯伎俩。我现在明懊此。 开门见山,我尽量以友好的态度问:“你有未婚妻?” 他怔住。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错不了。 “怎么会这么问?” “有人来找我,劝我不要再同你来往,”我笑笑说:“因为你是她的未婚夫。” “竟有这种事?”他扑哧的笑出来,“粤语片桥段。” 我很佩服他,他的演技太自然太逼真,只有他眼中的一丝惶恐显示出他心中害怕。 他为什么害怕?当然因为怕失去我。他着视我?事情就好办。 我笑眯眯的看看他,我没想到自己的功夫这么高,可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我相信,我的眼眸亦泄露我的秘密。 “没有!”他清晰的说:“我没有未婚妻。” 我闲闲的说:“那就好。” “那个女人,什么模样?”他终于问。 “很漂后,白哲皮肤,清秀,很会打扮。”我问:“想起来没有?” 他耸耸肩,“我十年前的女朋友,也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走得较为近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说得很含蓄!走得近。 什么叫走得近?我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有一丝紧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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