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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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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每天都有希望,不必垂头丧气地做人。 我一向很乐观,这也许就是我不快老的原因。 裘在这个时候,忙着筹备与大弟订婚。 他们是爱情至上。婚后裘要出来工作,她说得也对,“做多十年,三十余岁退休刚好,现在立刻往厨房里坐,也很闷的,在外见识见识,将来不会闭塞。” 大弟对她顶住半边家庭,很是感激。 他有福气,娶得裘,踏差一步就糟糕。 喜气洋洋冲淡我对朱培检的思念。 但是运气追随着我、我接到他的电话。 我俩约好去吃冰淇淋。 我穿上新置的宽裙子,头发用一只发夹夹住,见到他,他呆呆的打量我。 我呢,看到他也有一种恋爱般的喜悦,是别的快乐所不能代替的。 “怎么搞的?”他说:“现在复古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的女朋友就是这样打扮的。” “是吗?对,我记起来了,六十年代,是不是?咦,你十多岁就结交女朋友?”我笑着坐下来。 他说:“你这身打扮,配杂果宾治最好,要不就香蕉船,那时不流行减肥,女孩子都可以尽情的吃。” “我要巧克力梳打。”我说。 “我到美国去开会,昨天才下飞机的。”他看上去是有点累。 我相当感动。 女人的毛病是太过容易感动,我希望这一次没有感动错误,我说:“我知道你去开会,我找过你。” “去之前本来要跟你说一声,又觉多事。到了纽约,又得往洛杉矶,耽搁了近一个月时间,很后悔没通知你,想打电话,更觉冒昧——又不是有什么急不及待的事,一直忐忑然,成年后从来没有这般彷惶过。”他哈哈笑起来。 我听得呆呆的,缓缓的吃我的冰淇淋。 这种感党真好。 有人想念,有人关注,有人约会。 我说;“谢谢你。” “还好吧?”他问。 我说:“很好,托赖,不过这一个月也不好过,老以为你忘掉我,或是时间不够,尚未轮到我。” “真的?那太好了,朋友之间最怕没有共鸣。如今既然大家的想法一样,事情就好办。” “我大弟在筹备婚事。”我说。 “你有两位弟弟?” “是的。”我说:“有空到我们家来坐。” “你放心。”他笑,“我会不请自来。” “你永远是受欢迎的。” “我女儿来了,我今天特意叫她来,好介绍给你认识。”他站起来,“囡囡,这里。” 我抬起头,囡囡已经同我招呼:“艾老师。” 她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我对她有一点印象,是隔壁班的高材生。 她坐下来。 他说:“囡囡还是你的学生呢。” 囡囡礼貌乖巧的笑,“我们对艾老师的印象太深刻了,看上去同我们差不多年纪。” 我故意咳嗽两声,“今年七十多了,自从在南极仙翁处拿来仙丹之后,就没老过。” 囡囡笑得很开心。 隔一会儿她说:“我约了同学,不阻你们,我先走一步。”她站起来道别。 老朱说:“我这个女儿怎么样,还过得去吧。” “应引以为荣。” “难得她很独立,她跟她母亲的关系也很好,真舍不得她去美国念书。” “是一个人去?”我问。 “是呀。她希望早些去,已准备向校方办退学。”老朱说:“她母亲在那边。” 一切都很理想,我不必搞“后母——子女”关系,真好运。 “那你可静了。”我说。 “有你呀,”他笑,“人家会以为你是我另外一个女儿。” 我但笑不语。 这时候老朱的熟朋友老陈又出现了,他显然没把我认出来,只向老朱眨眨眼,说:“吃茶!”终于忍不住,“女朋友?” 老朱很大方的介绍:“老陈,出名的狗嘴,长不出象牙来。这是我女朋友艾精华。” 老陈不好意思的推老朱一把,讪讪的笑说:“别在艾小姐面前损我。” 我笑了,有进步,这次他没有把我当作老朱的女儿。 老陈走了之后,老朱看我一眼。“要不你老了,要不我年轻了。” 我说:“一定是我老了,好景不再。” “恭喜恭喜。”他笑说。 那天我们在一起直到半夜十二点。 回到家人也疲掉,化妆也糊掉,但是心情好得无以复加,我吹着口哨。 大弟还在看电视,他说:“事情有苗头了?” “有。” “你人都残掉,面孔崩溃,恭喜你,你现在看上去像是三十岁。” 我笑,“真的吗?好消息。” 小弟说:“求仁得仁。” 我说:“看样子我有希望脱离这个可怕的家庭,疏远这家庭的成员。” 大弟也说:“我也希望这件事可以快快发生。” 我一笑回房,照照镜子,发觉自己真的憔悴得连黑眼圈都出来了,抹掉化妆,往床上一倒,我长长的呼一口气。 并不太难嘛。 两次约会,已经水到渠成。 其实我们认识已有一年左右,但正如他说,他以为我不会超过十七岁。时间就是缘份,要是我真的只有十七岁,事情就完全两样。 在那一时那一刻,两个人凑在一起,感到兴趣,才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做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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