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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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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怎么约会人家。”又急急换另外一个藉口。 “人家约你,你推掉,是不是?”她什么都知道,了不起。 我静默。 “我再帮你安排一下如何?”她试探。 她老人家是这么善意,我只好说老实话,“听其自然好了,我相信缘份。” 她叹口气,“固执的女孩子。”然后再说一些不相干的话,便挂了电话。 我松口气。 周君很有条件,外型也好,只是身为今日妇女,尚要人做媒,未免有点难堪,如果周君真个对我有意思,发展下去,可能性不是没有的,只不过他一定得比较主动,不可轻易退缩。 这不难吧?我老听说有男人追女朋友,直追了十年……从来没有人这样追过我,怪只怪自己太爽快,一二三说声好,便准时赴约……也许男方会觉得不够刺激。 但是写小说管写小说,私底下我是个平凡朴素的人,如果读者误会我生活得像我书中的女主角,那就大件事,说破了嘴他们也还认定我是个浪漫的人。 事实上我不会应付男人,一见他们就束手无策,只懂得避避避,往往连最心仪的男人也不敢主动上前说句话。 不知男人怎么想,大概见我冷淡,便退避三舍。 妹妹在家坐月子,我过去瞎帮忙,她儿子博得全世界欢心,收到的金锁片如开金铺般,我哄他玩,哭了,还给他母亲,乐趣无穷。 生活还是愉快的。 妹妹问:“我儿子会在你专栏中出现吗?” “会,不靠他那还得了,哪里找题材?”我笑,“还不是狗屎垃圾,看到什么写什么,美其名曰题材够亲切,你现在明白了吧?” “自从老姐你开始做大作家之后,我根本不大看小说杂文!”妹妹抱着儿子笑。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幸福的女人。 “姐姐,那个周先生如何?” “你们都要我在三日内把自己推销给他?” “人不错,老姐,你那份职业坑了你,只好坐在家中写,又不到街上逛,再好的男生也错过,是不是?”她振振有词,“现在好不容易叫你认识一个难得的人,就得看看有无可能性。” “就这么简单吗?”我微笑。 “对我们普通人来说,就是这么简单,你们艺术家往往另有一套见解,我亦不甚了了。姐姐,明明简单的事,何必把它弄得那么复杂?” 我低头,“你是不会明白的。” “你还在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 “不,可是这当中还似乎缺乏些什么。”我说。 “周先生是老实人。”妹妹提醒我。 “谁说不是呢。”我很怅惘。老实人好是好,通病就是乏味及沉闷。 见周君这么多次,他都静静地,即使两个人见面,他也只是老成持重的叫我去喝一杯茶。女人都幼稚地盼望一段炽热的恋情,不顾后果如何,还是照样向往着。 周君不像是可以给我这类满足的人。 我想远了。人家也未必会看中一个在家做手工业为生的半老姑婆。 妹妹见我自沉思中回复过来,便问:“如何?” “我会尽力做。”我说:“也许缘份来了,挡都挡不住。”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周君就真的开始展开追求,他把谢老太找来支持大局。 谢老太一次又一次的约我,我百忙中抽空到她家,周君总比我先到,我也算得是个伶俐的人,心下自然有点分数,并没有显著的拒绝。 谢老太很幽默,她常常暗示,“我就快要回到美国了,你们打算约在什么地方见面?虽然两个人都独居,孤男寡女到底不太好。” 周君微笑说:“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也许我就会走上凌小姐的公寓去。” 谢老太太大笑,“时代开放,有开放的好处。” “那就要看自己的选择与控制了,以前有礼教管住,不必费神,现在似乎更难。” 谢老太向我微笑,“你是把自己管得太牢了。” 我的面孔连耳朵,立刻涨得通红,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又连忙替我解围。“像凌小姐这么静心,现在很少有。” 我自己也笑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么孤癖?” 谢老太走的那一天,我把她送到飞机场。 周君说:“现在开始,一切都靠自己了。” 我佯装没听见,心头松一口气。 谢老太把我拉至一旁说:“有好消息通知我。” 我说:“一定。” “你别敷衍我。” “不会。”心中很怅惘,哪里会有什么好消息。 “向你妹妹要地址,写信给我。”她说。 我点点头。 她又把周君拉至一角,依样葫芦的吩咐一番。 我们齐齐看着她上飞机。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闲闲的说:“很有趣的老太太,你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正是,渡假回程上,座位被安排在她的旁边,廿小时一直攀谈,她精神好得不得了。” “心也出奇的热烈。”我说。 “凌感。”他迟疑的叫我。 “什么?”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老实说一句!我有没有希望?” 我转过头来,“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我明白,如果我真的有意思,应该追上十年八年,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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