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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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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目不转睛盯牢她,怎么开会谈生意。” “我让她脸上搽点黄粉,扮丑些。” “那就升承欢吧。” 宁波握紧姨丈的手。 “没想到你比我还早退休。” 宁波轻轻答:“因为我不贪钱。” 何必赚够一亿呢,起早落夜,生命全放在工作上有何意义,开头是没办法,一无所有,不想日后睡坑渠,就得发奋努力,一天做足十六小时,天未亮回厂,坐在一间没有窗口的房间里埋头苦干,下班时天早已黑透,长年累月不见天白。 也好,早点贪钱,贪到一个时候,可以收手不贪,不知多清高逍遥。相反,少壮时卖弄潇洒,老大时就得呆在原地为米折腰。 宁波的思想一早就搞通,她现在为自己赎身。 姨丈感慨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你进厂来的时候,还是黄毛丫头呢。” “是,现在老大了。” 正印知道此事,点头叹道:“江宁波,你自幼异于常儿,做事出人意表。”又问:“退休后往何处?” “就往本市,”宁波回答,“还有什么地方更为精彩?” 起先她还怕没有工作台不习惯,一个星期后觉得做人可以不理会清晨的闹种简直是奇事。 与孙经武趴在床上看银喝咖啡谈论琐事以及那天该往何处吃饭就已时到中午了。 他们开始去看正午三十分那场电影。 “我已有十年没在电影院看了。” “你的时间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知道,现在想起来真是浪费。” “回头是岸,还来得及。” 夫妻俩正装衣服都穿遍了,开始穿便服,又添一辆跑车及吉普车,不多占地。 要到翌年,孙经武才打算回到伦敦大学去教书。 他并没有天真到理所当然地要求宁波跟他走。 他含蓄地向:“你爱住在伦敦哪一区?” 宁波答:“我不去。” “至少帮我安顿下来。” “你不需要。” “宁波,你是我的爱妻,你必须跟我身边。” “爱妻也是人,有生活有生命,不能拔冗做不喜欢做的事。” “宁波!” “我不习惯坐在家中等丈夫下班,在伦敦我无事可做,日久生闷,对己对人都无益。” “那我也不去了。” 宁波咧齿笑,“校花都在经济系等你呢!” 孙经武看着她:“急难之时你才最爱我。” “那是你最需要关怀的时候。” 孙经武悻悻然,“我不能老做落难公子呀!” 宁波伸过手去,轻轻抚他脸颊,“我会来看你。” “那是不够的。” “那么,让我做好朋友。” 孙经武悲愤莫名,“到了这种地步才做朋友?” “总比做手足好,”宁波无奈,“经武,你也知道我俩的感情已经升华至不脸红不心跳的地步了。” “宁波,没有异性可以恒久令你悸然心动?” 宁波遗憾,“你的意思是,全世界夫妻都老皮老肉那样在过日子?” “宁波,处世做事你何等成熟老练,在这个范围你何其幼稚!” “不妥协就是不成熟吧?你说得没错,在别的事上我太过迁就,所以在感情上马虎不得。” “你这傻子,到四十岁你就知苦。” 宁波只是笑。 “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听过没有?” “孙经武,你老了吗?我还没有呢!” 孙经武半晌说:“我俩享受过无懈可击的婚姻生活。” “是,”宁波承认,“我曾经非常快乐。” 她还是陪他到伦敦走了一趟。 孙经武没有入住宿舍——“太像大家庭了,我害怕公社式生活,”他在武士桥有自置公寓,稍加装修即可入住。 稍后正印带着囡囡也来了。 姐妹俩回忆大学时期的往事,只觉不可思议。 正印说:“哪里像旧事,简直像前生的事。” “是呀!彼时的喜怒哀乐,今日看来,何等可笑。” “那些在门外等到天亮的男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不外是人家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 正印笑,“大概都事业有成吧。” “一个人毋须事业有成也可以很快乐。” “宁波,你的确一直坚持此点。” 囡囡这时过来问:“你们谈些什么?” 宁波打量外甥,“已经不用光顾童装店了吧?” “去年足足长高七公分,如今穿小号大人衣服。” 宁波只是笑。 正印问:“你决定与经武分居?” 宁波颔首,“夫妻到了接吻都觉得尴尬之际,不分手还待何时。” 正印微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为他,他为你,彼此相爱,可是情同手足,亲热如乱伦。” “你真是明白人。” 正印更正,“我是过来人。” 宁波说:“来,让我们逛街喝下午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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