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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正印看着窗外,“可是有时我真怀念他。”

  宁波一怔,“谁?”

  她以为她会说是袁康候。

  “你记得我同你小时候去观看网球赛?”

  “我知道,”宁波颔首,“那不知名的白衣青年。”

  “就是他。”

  “他已不是青年了,他也是人,他会长大。”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再出现?”

  “没有,正印,你知道我这个人,全身找不到一丝浪漫的思维。”

  正印很温柔地看住姐姐,“那是不对的,你只不过为着迁就环境强迫对自己的情怀做出调整,忍耐至今日,生活大好,才纵容自己与一个陌生人结婚作为奖状,我讲得可对?”

  宁波落下泪来。

  “可怜的灵魂,我太不体贴你,宁波,我竟一直不知道你原来并不快乐。”

  “是我生性狷介,我不能对寄人篱下泰然处之呀。”

  “但我一直爱你若亲生。”

  “我知道,所以我要更加小心努力呀!”

  “现在一切已成为过去了吧。”

  “记住正印,好歹与囡囡一起生活,千万不要把她托寄给人,即是我也不要。”

  “你给我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姐妹俩紧紧拥抱。

  接着,宁波的情绪平伏下来,正印与她谈到婚纱、指环、请客的细节。

  “一切从简,我不打算举行仪式。”

  “你会后悔的。”

  “值得后悔的事多着呢,去年一时疏忽,竟无尽力竞投马球牌牛仔裤,损失惨重,至今午夜梦回,心中刺痛不已,嘿,今年誓死扑出去争代理权!”

  正印啼笑皆非。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蜜月?”

  “坦几亚。”

  “有黄热病。”

  “正印,我同你真是老了,提起威尼斯,联想臭水渠,说到纽约,想起罪案率,讲到中国,想到要方便不方便,还有,东京代表次文化,伦敦天气叫人自杀……世界千疮百孔,而你我最好往自己的床上一躲,睡它一整年。”

  两人笑作一团。

  结果,他们没有去北非,他们到马来亚槟城一个不知名洁白沙滩附近一家旅馆住了足足一个月。

  每天跳舞至天明,累极而返,肚子饿,把早餐叫到房间来吃,侍者第一天看到他俩坐在床上,仿佛裸体,目不敢斜视,悄悄放下食物。

  江宁波笑:“小费在茶几上。”

  孙经武保证说:“我们并非天天如此。”

  他食言了。

  他俩确实天天如此。

  到最后,侍者见怪不怪,并且开始争:“我去,小费十分丰厚,今天这机会给我。”

  那对贤伉俪睡醒了已经夕阳西下,他俩才到沙滩游泳。

  孙经武问她:“快乐吗?”

  宁波点点头。

  “可以形容一下吗?”

  “你使我快乐到以后无论有什么变化,我都会原谅你。”

  “宁波,谢谢你。”

  “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不该对婚姻没有信心。”

  孙经武看着她,“这不过是蜜月,婚姻是斫柴打水煮饭洗衣,尚未开始。”

  虽不中亦不远矣。

  回到家,一个月后,宁波还没有搬到孙经武家去。

  阿姨逼迁。

  “你把杂物收拾过门去呀!”

  宁波踌躇,“那里好像住不下。”

  “胡说,近四千平方尺住不下你二小姐?”

  “他的家具井井有条,与我的东西不配,我怕破坏协调。”

  阿姨讶异,“宁波,你逃避什么?”

  宁波有点懊恼,“现实生活挺折磨人,我不想他看到我为琐事烦恼的样子,在这里,我是公主,到了那里,我即被贬为打杂,什么水龙头滴水茶叶用罄杯碟不够灯泡坏了等等统统与我有头,我哪里还有空做正经事。”

  阿姨从未听过如此怪论,不禁张大嘴巴。

  半晌她说:“难怪阿姨一事无成,原来壮志都叫这个家给折磨殆尽了。宁波,你猜把家交给工人行吗?”

  宁波摇摇头,“凡事非亲力亲为不可。”

  阿姨啼笑皆非,“你还亲手抹玻璃窗不行?”

  “监督他人抹也十分需时。”

  阿姨瞪住她,“我不管,月底前你一定要搬出去。”

  宁波到正印处诉苦:“太没人情味。”

  正印说:“凡事开头难,一上了手就好了,你总得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的家就是阿姨的家。”

  “嘿,她的家甚至不是我的家,规矩多得要命,我真佩服你,怎么适应过来。”

  “现在我已不想到别处去住。”

  “那干嘛结婚?”

  “我贪图那个蜜月。”

  “宁波,你积蓄已是八位数字,好退休了,天天度蜜月亦可。”

  宁波赠以白眼,“什么八位救字,你哪只手给我的?乱讲。”

  “我妈对我说的,不消三五裁,当可昂然进入第九位。”

  宁波不出声,过一会儿她才说:“如今物价高涨,不是八位数字可还真不能算是积蓄。”

  “我永远只得五千元存款。”正印笑嘻嘻。

  “你妈就是你的银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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