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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即使是,又怎么样,她自生自养,与人何尤。”

  正印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是她以高龄身分一命换一命,谁管得了她。”

  “我爱煞婴儿,你呢?”

  “我也是,他们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东西,哭起来尤其趣怪,抱起他们,一整天的忧虑都没有了,真是一岁有一岁好玩,两岁有两岁趣致——”

  “别把话题扯远了。

  正印说:“对,那人是什么模样的?”

  宁波温和地反问:“有关系吗?或许只是一个极普通的中年男子,可能只是一名江湖混混。”

  “他可会伤害她?”

  “相信我,一个人的心不能碎两次,阿姨不会有损失。”

  “她可会失去钱财?”

  “放心,你不会熬穷。”

  正印终于坐下来,自嘲说:“看样子我要和我爸多接近,喂,制衣厂赚不赚钱?”

  “你看你。”

  正印举手投降,“天要下雨娘要嫁,我没有办法。”

  宁波忽然问:“正印,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是否像雷殛一祥,接着想哭?”

  “我怎么会知道?”

  宁波问:“你不是恋爱专家吗?”

  “我又没吃豹子胆,不敢那样自诩。”

  “已经二十四岁了,再碰不到那个人,也许永远碰不到了。”

  正印看她一眼,“谁叫你躲在一家小小制衣厂里不见天日,你应到外头来见识见识。”

  “据说是命中注定。”

  “对,他到了时候会来敲门。”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两个女孩子吓一跳,然后笑作一团。

  年轻真是好,无论什么都可以一笑置之。

  门外不过是送薄饼来的人。

  过了年,宁波开始着意,在厂里在路上在外头的会议室,看到异性,总加多两眼,看到同性,也额外留神,她的结论相当令自己沮丧。

  她对正印说:“原来像我这样才华盖世,花容月貌的适龄女子在大都会中比比皆是。”

  正印安慰她:“不比人差就好,何用鹤立鸡群。”

  “还是你聪明,一直打扮得艳光四射。”

  正印摸摸面孔,“也不行,一天不化妆,就像白天的拉斯维加斯。”

  “最近我的脸也黄,是这个都会的空气与水质不妥。”

  “怪无可怪,总得怪社会。”

  第二天一早,宁波预备上班,阿姨起来了。

  “宁波,有事商量。”

  宁波看看表,“我打个电话回厂,告诉他们要晚一点。”

  “你卖了身了你。”

  宁波赔笑,“可不是已找到好归宿。”

  阿姨坐下来,“正印向我预支嫁妆。”

  宁波一怔,有这样的事?还没听说。

  “她看中半山一幢比较宽敞的公寓,叫我置给她,据说有朋友要搬进去同住。”

  宁波讶异,“什么朋友?”

  “你都不知道,我更莫名其妙。”

  “我去问她。”

  “你对她说,请客容易送客难,年轻人做朋友,最好各管各,谁上别沾谁的光。”

  宁波觉得事情严重,“我会尽快对她说。”

  “我已经劝得声泪俱下,可是现在我在正印面前已没有说服力。”

  “不会的。”

  “因为我的形象已变,我已由一十弃妇变为享乐的女子,故失去所有同情分。”

  宁波笑笑,“鬼才要这种同情分。”

  她披起外套出门去。

  立刻吩咐司机到正印的公寓去。

  她拼命按铃,穿着毛巾浴袍出来的却是一名陌生年轻男子。

  “正印呢?”

  “上班去了,你是谁?”

  宁波生气,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与他单独相处,只冷笑道:“我是她前夫,她没告诉你?”

  说完了蹬蹬蹬离去。

  回到厂里,不到三十分钟,正印电话来了。

  “你是我前夫?”咕咕笑。

  “那男人是谁?”

  “朋友。”

  “正印,卿本佳人,缘何滥交?”

  “寂寞。”

  “那个他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对,那个袁康候。”

  “回到他妻子身边去了。”

  “荒谬。”

  “你别管我的事,别做我妈的烂头蟀。”

  “我不赞成贴大楼与人同居。”

  “我得安置我的孩子。”

  “什么?”

  “你年底要做阿姨了,宁波。”

  宁波手一松,电话听筒扑一声掉在桌子上。

  她立刻披上外套,何绰勉讶异地问:“你去何处?”

  “我有急事告假半天。”

  “我们与奇云琪连公司有约!”

  “什么时候?”

  “小姐,现在!人已经在会议室。”

  宁波不得不留下来。

  她总算明白什么叫作如坐针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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