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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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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球不出声。 “你已经知道?” “他前妻五分钟前才告诉我。” “大学说根本没取录过这名学生,他的文凭是伪造的。” 结球发呆。 “人事部至为震惊,他们从未去函查实,因为区区一张大学文科文凭并非矜贵之物,何需假冒,可是受过这次教训,已决定撤查所有同事学历。” 结球心中苦涩,出不了声。 “结球,这人从何而来,到底是什么背景,还有多少事蒙骗着人?” 结球喉咙发出咯的一声。 “你应该醒醒了。”她挂断电话。 结球像是背脊被人插了一刀。 他曾经把她带到宾大参观过校园。 他对她说:谁谁谁都是宾大毕业,著名的师兄一箩箩,又哪个教授是诺贝尔奖得主。 他又多次说到大学时的趣事:半夜爬到宿舍屋顶去漆标语抗议加租、组织裸跑、集体罢考……形容得栩栩如生,生动之处,令人深信不疑。 原来都是编出来、真是说故事的好手。 他一开头就瞒骗她。 她相信他,同公司人事部一样,因为人人几乎都有一张公立大学文科文凭,何必查究,同时,一个成年人应有诚信。 王庇德用意何在? 结球想到方玉意说过:来,我带你到他父母家去。 这个疑团,像一个毒瘤,渐渐在胸中扩散。 第二天上班,她脸色灰败,只得敷多一层粉。 下午,她与方女士联络。 “我想跟你去看清楚。” “为着报答你对思讯的照应,我愿意陪你走这一趟。” 她们约好在地下铁路站等。 见了面,两个女人都没说话。 结球没想到地铁车人流会挤到这种地步,汗臭混噪音,使人忽然疲倦浮躁。 足足在车卡中逗留了十多分钟,轰轰行车声像疲劳轰炸,人贴人,肩擦肩。 可是结球知道,下班时分,还是数地铁最快。 在一个工厂区下了车,结球跟着方玉意走。 “到了。” 是工厂大厦某一个单位,墙壁与地板以及机器都是灰黑色油腻,像是怎么泡洗都不会干净。 工厂已经收工,一个老人转过身子来,看见方玉意,说一声:“阿嫂,你来了。” 粤人称媳妇“阿嫂”,真是奇风异俗。 那老人六七十年纪,皮肤黝黑,真不相信他是王的父亲,分明是本地人,为什么王一直说他本家来自北方? 老人穿一件旧汗衫与短裤,穿人字拖鞋,向她们走过来。 结球这才看清楚老人五官,原来同王十分相像,她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个时候,结球发觉机器旁一堆旧布料忽然动了起来,吓得她一大跳。 一留神,原来却是一个老妇人,她一直坐在那里,因为皮肤与衣服都是灰黑一堆,产生保护色,先头没看见她。 她抬起头来,结球发觉她眼珠混浊,双目已盲。 结球呆呆地站着,双腿不听使唤。 方玉意拉一拉结球,示意她走近墙壁。 墙上挂着一只镜框,里边有许多生活照片。 结球走近细看。 不错,那的确是王庇德,他青少年时与父母合照,他与方玉意的结婚照片,他与思讯婴儿时拍摄,那些照片记录了王庇德的一生。 原来真相如此。 他父母并非大学教授,他从来未曾出外留学。 方玉意在结球身后轻轻说:“同我一样,他中学从未毕业,家父的小型工厂就在隔邻,我家生产拉链,他家做铜钮。” 明白了。 结球低下头。 这时,方玉意同老人说:“我走了。” 她放下几张钞票。 “福和好吗?” 结球瞠目,什么,连名字都是假的? 方玉意低声说:“他们还不知道消息。” 结球作不得声。 “你敢同老人们说吗?反正他已多年没回过家,何必叫他们更伤心。” 老妇又问:“小珠呢?小珠为什么不来?” 结球像是一脚踏进噩梦出不来。 方玉意蹲下同他们说几句话,然后示意结球跟着她离去。 她带结球到附近茶餐厅坐下。 她唏嘘地说:“这是我与他少年时每晚坐过的座位,卿卿我我,两情相悦,我们在二十岁那年结婚,十八个月后生下小珠。” 结球呆呆坐着,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过,这诚然是别人的故事。 “后来,他走出工厂,凭看小聪明,兜售人寿保险,赚到一点,换上西装,改了个名字,叫庇德,把小珠的名字也改过了,叫思讯,又觉得我够不上他,同我离婚。” 结球只张了张嘴。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从来不喜欢读书,根本没上过大学。” “可是,”结球终于开口了:“他懂得那么多——” “他是社会大学的高材生。” “思讯可见过祖父母?” “每次来这里,都掩看脸叫可怕可怕,她的心头同她父亲一样高,不愿认宗,她连我亦嫌低级,林小姐你才是她理想亲属。” 结球站起来,“谢谢你告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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