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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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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叹口气,“我何锦申活在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如此呼喝过我,你们两母女TREAT ME LIKE SHIT。” 我哈哈大笑。 “连笑声都这么相似熟悉。” 我恢复紧张,“何先生,我与我母亲是两个人……” “我马上回来。” “不,何先生,你在那边有要紧事办,请不要为我做任何决定。” “没有人教何锦申如何做事。” “何先生,你听我说。” “你放心,我有两个经理可以在此为我办事,我们回来再说。” “何先生,何先生——” 我看看话筒,放下。 我向母亲耸耸肩。 母亲说:“其实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他比我大三十岁,又有妻儿,你怎么?想我加入大家庭的斗争?我受不了。” “我佩服你的勇气,我始终没跟他说明,当年并不是因外公反对,我才不跟他来往,我不忍,女人对于爱她们的男人,总是心软。” “何锦申仍然爱你?” “不,他爱的是那段回忆。” “就是,他不爱你,也不爱我,真相大白。”我挥挥手,戏剧化的说:“他又在浪费时间,把这些心思拿去赚钱,他的财产,又多好几亿。” “这也是我所不能明白的!他年纪也不少了,应当享受人生,还忙着赚钱干什么?” “妈妈,我们不能说这种不公平的话,每个人的人生观是他个人的遭遇形成的,何锦申这一生的快乐都来自万能的金钱,他自然锲而不舍,他没有我们幸福,我们不但够花,而且得到许多钱买不到的东西。” “你好不振振有辞,”母亲笑说:“何锦申要是知道有人同情他的不足,会有什么感想?” “他根本是一个很贫乏的人,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我加几句,“他的爱情都是买回来的,所以他念念不忘三十年前的一个月夜,有一个剪前刘海,穿宽身旗袍的女郎,脖子上带痱子粉渍,温和地拒绝他的感情,拒绝也还是好的,至少是真心,现在谁还会真心对他?” 母亲笑出声来,“听你这么形容,简直可怜死了。” 最可怜的人回到香港,叫司机来接我,我觉得他这人有理说不清,于是先跑去烫一个卷发,穿条大圆裙,七彩球衣,配成一套,才去见他。 他见了我发呆。 我大力嚼着口香糖,瞪着地。 他伤心了。 “我们是老友,”我大力拍他的肩膀,“将来我少钱用,譬如说,一亿或是三亿之类,我会找你帮忙。” 他看看我说:“你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你误会我把你当你母亲,所以表示你与她不是一个人。” “不是这样,”我静下来,“何先生,不管你把我当谁,我的心属于别人,我早已有男朋友。” 他呆了很久,像是一时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后来他低下头,看着庞大的桃花木桌面。 他轻轻的问:“他是干什么的?” “什么都不做,他是学生。” “你爱他?” “是的。”我说。 “你会快乐?” “是。” “他会了很多钱?” “大概没有可能,”我惋惜的说:“他没有那种本事,他只是一个读书人,但是,”我转而眉飞色舞,“外公还有四张齐白石的挂屏,靠那个就能吃上三五载,”我泄气,“我是个败家的三世祖,只想把祖上挥下来的东西卖掉来吃。” 何锦申苦笑,他捧着头,“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子,那个男孩子是幸福的人。”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你不喜欢七克拉的方钻、银狐大衣、白色的平房?” “喜欢,”我说:“但是我丈夫买不起,莫奈何。”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当我年青的时候,我也是一个漂亮的男孩子,但是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我说:“何先生,一个人得到一点,总会失去一点,振作起来。” 我把他送的表与项链还给他。 “你收下好不好?小小礼物,算是见面礼又如何?” 我不忍,“你以后可别再做这种事。” “是,小姐,遵命。”他苦笑。 “你是个可爱的男人。”我说:“真的,我非常敬重你。” “你母亲也这么说,”他怅惘的说:“她也嫁了别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我说:“那是你的幻像,你把她想得太好了,其实不是那回事。” 他点点头。 “我走了。”我说。 他起身送我。 我不住地替他惋惜。我无法帮他追回以前的梦,过去是过去,我们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多么不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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