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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留下清流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

  珊瑚看见清流惘然若失的样子,挪揄道:“世上这样的汤丸是很多的。”

  清流回过头来说:“不,他是他们当中很特别的一个。”

  珊瑚冷笑一声。

  不久,刘太太证实了这一个说法。

  她尖声问:“你们让他走?”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刘太太走进卧室,嘭一声关上门,把自己反锁在里边。

  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收拾客厅里残局。

  看看时间,才九点半。

  有人按铃,原来是送结婚蛋糕上来。

  清流从来未见过那么漂亮的蛋糕,像一件瓷器雕塑,雪白三层高,全是各式各样糖制花朵,栩栩如生。

  清流摘下一块淡黄玫瑰花瓣,放进嘴里。

  啊,尝到甜头了。

  珊瑚咕哝道:“白花费。”

  老程却说:“钱不是问题。”

  真没想到侮婚的会是刘太太。

  纯银相架上还留着她与余求深的欢乐时光。

  茉莉上来问:“都收拾掉吗?”

  老程点点头。

  “我去唤人来把钢琴抬走。”

  稍后,清流听到古董钢琴发出铮宗乐声,有人在弹小步舞曲。

  出去一看,原来是刘太太,既未更衣,也没化妆,在那里弹琴呢,像只苍白的魑魅,不过不奈寂寞,白天就出动了。

  看到清流,颓然问:“他有无留下地址?”

  “他走得很快,留都留不住。”

  刘太太低下头。

  清流不忍,轻轻问:“设法去叫他回来?”

  刘太太摆摆手,“他从来不属于我。”

  这是真的,可是,到了某种关口,不必追究真相,只要他愿意留在身边即可。

  她伸出手,想弹完那首曲子,终于颤抖的手不能完成任务,她抽噎起来。

  清流吃一惊。

  她从未见过刘太太哭,还以为她已成为化石,没想到还会流泪。

  客厅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其余人都累得休息去了,清流再低声问一次:“可要找他回来?”

  刘太太再次摇头。

  清流扶她进寝室休息。

  然后,她打开了大门,学余求深那样走出去。

  但愿她也可以一去不返,自由自在。

  清流朝福克大道南边走过去,只见车水马龙,整个城市笼罩着一阵烟霞,游客如过江之鲫,肩擦肩,日本人众多,都往道旁时装店挤。

  这个名都见面不如闻名,她坐在路边长椅上,深深怀念余求深。

  如果他还在刘宅,情况一定有所不同,他可能会建议到南部租别墅度假,摘葡萄,酿酒,又会拉队到海滩晒太阳,野餐,把所有人都哄得开开心心。

  余求深既是他们的敌人,又是他们的伙伴,短短日子,已成为不可缺少的生活调剂品,少了他,似咖啡里少了糖似。

  他一走,刘家就像没了灵魂。

  不知为什么,刘太太到最后一刻居然清醒过来,真正可惜。

  清流看过地图,知道罗浮宫就在前边,步行二十分钟可到,但不知怎地,无论如何提不起劲来。

  清流踯躅回公寓。

  黄昏,华灯初上,道旁已有穿细跟高统子鲜红色漆皮靴子的流莺出动。

  清流用手掩住面孔,她想回家。

  可是,她早已没有家。

  清流叹息一声,回忆到极小极小的时候,每日下午放了学,母亲在操场等她,领她回家,只有那时她才有家。

  清流落下泪来。

  她终于站起来,回到公寓去。

  正好听得珊瑚问:“我们还回到船上去吗?”

  “那真要问过太太。”

  “清流你去探一探。”

  清流轻轻推开门,看到刘太太靠在床背上,一动不动,双目半瞌半闭。

  清流吓一跳,连忙急步走向前,冒失地伸出食指,去探老太太鼻息。

  谁知刘太太猛地一挡,推开她,吆喝一声:“干什么?”

  清流人急生智,“有只小虫。”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要人没人,叫你来干什么,度假享福?”

  一切恢复正常。

  “老程先生说,我们还回到船上不?”

  “那么局促,不去了。”

  那“么,去何处呢?”

  “在巴黎终老,要不,到伦敦去。”

  珊瑚知道了,忙不送叫苦。

  “我陪太太在伦敦住过半年,几乎自杀,天天下雨,不见天日,每日三时天黑,整晚逼着大家陪她做三千块拼图游戏,我忍不住要辞职。”

  半晌清流说:“是该让她结婚的。”

  “结了婚,那小白脸还如何有好脸色。”

  老程瞪眼,“这是什么话?”

  珊瑚立刻噤声。

  电话铃响,老程去听了回来说:“唐小姐电话。”

  “清流,我是任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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