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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她同任天生说:“你行过万里路,感受如何?”

  “年轻时迷上欧罗巴洲,现在想起来,真觉可笑。”

  “现在我们坐在北非土地上。”

  “所以旅游永远使人迷惑。”

  线香浓郁得蚀骨的味道渐渐入沁。

  有歌女出来,轻唱不知名情歌。

  清流却说:“该回去了。”

  任天生永远不会逆异性的意思,付了帐,与清流离去。

  要回到船上,清流才敢深呼吸。

  真是一个奇异的地方,说不出的风情,却叫陌生人害怕。

  清流在甲板上看到刘太太,她在观看余求深打球。

  清流连忙帮她戴上宽边大草帽遮太阳。

  刘太太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余求深。

  他裸露了整个上身,与同伴打排球,展示了人体动态美,黝黑皮肤光结,肌肉纹路鲜明,所有女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半晌,他取过毛巾搭在肩上走过来,朝清流笑笑,清流怕脑中烙下了他的笑意,连忙别转面孔走开。

  “清流,清流。”

  有人叫他,这是谁呢?

  抬起头,原来是马少爷。

  “对不起,清流,我昨夜失约。”他诚惶诚恐地道歉。

  啊,是吗,不记得了。

  清流微笑,“没关系。”

  “家父有点要紧事叫我陪客。”

  “不妨,下次再约,现在我有点事做,抱歉。”

  她去替老太太取冰茶。

  原来世上最没有自主的是少爷阶级,凡事需听命于父王母后,动弹不得。

  这个人,给他零分已算客气,应倒扣六十分。

  捧着茶过去,余求深见到了,不问自取,咕咕整只高杯饮尽。

  幸亏有两杯,他再伸手来取,清流一闪,服侍刘太太。

  老太太咪咪笑,“我不渴。”

  清流忙劝,“消消暑,已在太阳下蒸了那么久。”

  余求深说:“我去淋浴,稍后再见。”

  刘太太叫住他,“求深。”

  在他耳畔不知说些什么。

  旁观的清流只觉自己的耳朵发痒。

  回到舱内,完全另外一番光景。

  刘太太一味喊晕眩,珊瑚要唤医生,她却又说:“慢着慢着,有重要事先办了再说。”

  她叫珊瑚取支票簿来。

  “可在马赛或尼斯提款那本。”

  珊瑚取出印章支票等物,小心翼翼地问:“上款写什么?”

  “写现款一字,面额十万法朗。”

  “太太,这是作什么用场?”

  “咄,我用自己的钱还得问谁不成。”

  珊瑚无奈,只得盖章给刘太太签名。

  “还有,约船长到我房来见面。”

  “干什么?”

  “立遗嘱。”

  刘太太笑得极之高兴,像是晒多了太阳,中了毒素,失去正当判断能力。

  清流与珊瑚面面相觑,看着她把支票放入一只写着余求深的信封里。

  然后她打一个叮欠,“累了。”

  清流决定与老程先生商议。

  电话接通,老程笑笑,“太太时时有突发的兴致。”

  “可是这遗嘱……”

  “不怕,她一年做十多廿次新遗嘱。”

  啊,是这样。

  老程问:“一切还好吗?”

  “托赖,已经四十多小时没睡过了。”

  老程笑,“年轻力壮,挺得住。”

  清流不语。

  “太太没有后人,亦无亲属,给谁花钱,毋需替她担心。”

  “是。”

  清流问珊瑚:“真的一个亲人也无吗?”

  珊瑚笑,“若肯请客,一百桌也坐得满。”

  一上船,岸上烦恼丢到海里,无忧无虑,清流开始投入假期。

  晚饭时分,她去叫刘老太。

  老太太模糊地说:“让我多睡一会儿。”

  一摸额头,熨手,珊瑚及清流连忙打电话到诊所。

  医生到了,摇头,“怎么不好好休息?”

  清流赔笑,贪欢,是人之常情。

  “我替她注射,好好睡一晚。”

  珊瑚微笑,“爱跳舞的人又可去跳舞了。”指的是清流。

  医生离去,余求深进来。

  “刘太太有东西交给我。”

  珊瑚走到床头,把那只信封递给他。

  他拆开,目光如闪电,校对过日期、签名、银码,马上收进口袋。

  接着,他并没有问候刘太太,也并不道谢,潇洒冷酷地离去。

  他可不怕暴露真面目,这倒也是优点

  “看到没有,”珊瑚感喟,“钱可以买到的,不过是这样。”

  刘太太蜷缩在大床一角,从背影看去,同贫穷孤苦的老妇相同,不过一觉醒来,她有佣人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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