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于晴 > 唯心而已 | 上页 下页


  “啊!”怀安惊叫,连忙退了几步,呕出的药汁溅了她一身。“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我没煎好药?”

  长年相处下来,隐约了解师父对厨艺的狂热,只是从来不知道那样的狂热竟然让他狠下心杀她。

  这算什么?

  难道养育之情比不过在厨界的举世盛名?

  “爷!七爷!”门一开,怀安见到救星,忙叫道:“您来得正好,不知道为什么,苗小姐将药全给吐了出来!”

  聂七蹙起眉头,看了一地的药汁,说道:“再去煎一碗就是。”斥退了怀安,拉了把凳子坐在床沿前。

  “你还好吗?”他温声问道,见她不应声,彷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也没有打断,就静静的坐在凳上注视她。

  第一眼见到她,是在一年前的大街上,那时注意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利落的煮粥身手。她的摊子与其他人不同,卖的对象多是低阶层的工人,便宜而量多。是素粥,所以他上前一试。这一试,试了一年有余而难以离开。

  她的粥清淡而有香气,菜色并不刻意以模板印成肉型,而是以完全的素菜面貌呈现。也许不是大街上最有味道的饭菜,却是对了他的口味。

  从此,风雨无阻的,只为粥,也渐渐的,由她煮粥的利落身手往上移去观察她的脸。

  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到女色,却也能看出她的相貌清秀,可惜无特别之处;加以她个性向来沉默,略嫌阴沉,因而在旁人的眼里相当不起眼。她的头发大多时候是规矩的绑在脑后,难以窥见,如今她一头黑发散于胸前,显得十分柔弱而惹他心怜。

  涣散的焦距逐渐聚起,余恩的眼瞳终于落在他身上。

  “你──是聂公子?”她难以置信的问道。梦里恍惚间似乎梦见他──

  “怎么,你才睡了几天,就不识得我了吗?”他温和笑道。

  确实不识得啊,她梦里的聂七大吼大叫又像充满怒意,一点也不像她所认识的聂七。

  是真的作梦了吧?眼前的他多温文儒雅。梦里那个男人说要保护她,真是梦了。也唯有梦,才会有人这样说啊──

  “你──为什么要救我?”她气弱苦涩地说道。

  “我能见死不救吗?”

  见死不救?那表示,当时她离死不远了?为何不让她就此死了,当作报了师恩。留她的性命,是要她日日夜夜想起他们的绝情吗?

  “那──我──我要怎么报答你?”

  他沉默了会,随即微笑道:“你安心养伤便是,何须报答呢。”

  “怎能不报答?”她脱口说道:“要我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欠你的情吗?”就算不要人捡,不要人救,仍然还是被师父捡回去了,被他给救回来了。欠的情迟早要还,不如先还。

  他又蹙起眉。“咱们是朋友,何须言谢?”怀安小心端着药进来,他接过吹了几口气。

  “朋──朋友?”余恩吃惊不已,震动了肩上的伤口,引得刺痛连连,她喘了几口气。

  “很痛吗?你的伤还没愈合,别随便乱动。”

  交谈次数不过十指,这就叫朋友?

  聂七显然读透了她的心思,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言语多寡又有什么关系呢?”汤药捧到她的唇畔。

  她退缩了点,撇开脸。“我──我不喝药。”

  “不喝药,怎么会好?”他十分有耐心,汤匙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我──我好不好,也不关聂公子的事啊。”

  “在下聂问涯。”

  为何他要向她自报姓名?她纳闷啊。一醒来像是跳到另一个梦境,聂七原本该只属于她内心深处锁住的记忆啊!

  “或者,你不爱药苦?那也没关系,怀安,去弄碗甜水来。”

  “不,不必──”余恩低叫,充满疑惑。“你──你到底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

  她抬起脸,怀疑地注视他刚毅的脸庞;他一点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怎么可能呢?他施恩多次,怎么会不求回报?

  “你不当我是朋友吗?”他温和说道。

  “这──这样就叫朋友吗?”她不信,小翠与冬芽可不像她与这聂公子之间的关系啊。

  他的脸色柔和。“当然是朋友,先把药喝了吧。”

  她踌躇了一会儿,张口将药汁含进,脑海里忽地晃过师门的绝情绝义,不由自主的又要吐出来,欲吐之际,眼角余光落在他脸上。

  他沉稳的注视着她,左手捧碗,右手拿着汤匙;一个男人捧碗拿匙,看起来好生奇怪,却让她生起感动之感,喉口的药汁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他的嘴角浮起浅浅笑意。“喝了第一口,接下来的就不是问题。”又舀了一匙递到她唇边。

  她迷惑啊!

  “为──为什么?我──我做了什么,公子会将我当朋友?”连想都不敢想啊。她没有美貌,不懂讨人欢心,也不知如何与人交谈,她这样的人怎会有像他这样的朋友。

  他们之间真能叫朋友吗?

  他不动声色的趁她疑惑之际,又喂了她一口,才说道“你我相处一年,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那一年他们是卖粥与喝粥的关系,交谈不上几句,他怎么能了解她个性上的阴沉?真是朋友吗?怕是他可怜了她。

  “我──公子爱喝粥?”她轻声问道。

  “如果不爱喝粥,怎么会无视风雨,老上你那里喝粥呢。”

  “那──就请让我在聂府里报答吧。”左想右想,只有此法。“等公子喝腻了喝烦了,我立刻离开,就当余恩偿还您数度救命之恩──”

  他的眼闪过一抹怒火,来得极快,让她以为错看了。他的性子这么的温和有礼,又是修行居士,怎么会是个易怒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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