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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溟兄,你不必激动,咱们都明白,都明白了!谭碔砆只是房客,没什么重要,你只是担心他而已──”

  担心?他当然担心,担心自己本无罪,到头却得陪她一块掉头!天见可怜,他巴不得那日没去奉天殿,让她毫无亲近他的机会!

  “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你别乱传话。”聂沧溟暗吸口气,平缓说道。

  “我懂──我懂。”段元泽瞪视着聂沧溟额上跳动的青筋。“你──开始在面目狰狞了,沧溟兄。”他暗示道。

  相处多年,今日算开了眼界,瞧见聂沧溟除微笑之外的表情。这时才会想起他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有着喜怒无常的情绪。

  走进翰林院,不及向翰林官员一一打礼,直接瞧见谭碔砆坐卧在长椅上,状元谈显亚正要探她前额。

  “状元公请住手!”他脱口大叫,立时吓了在场官员。

  “是聂爵爷?”谈显亚吓了跳,连忙收回手。

  “正是。”聂沧溟上前,巧妙推开他,半蹲下来贴近她的脸,咬牙道:“谭大人?”男女授受不亲,他尽力为她保持贞节,她真该好生感激他。

  她掀了掀眼皮,见到是他,气若游丝地笑道:“大哥,你那一声真可怕,都把我给吵醒了。”

  “你不是昏迷,是在睡?”他压低声音,不可置信问道。

  “不,我是饿了。”

  “饿了?你是说,你饿了才昏过去?”

  “大哥果然聪明。”

  瞪她的眼几乎要吃了她。听见段元泽在轻咳,似在提醒他又失态了。他再度挤出微笑,低声又问:“莫非翰林未供你三餐?”

  “大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一日要吃六餐。前几日还好,在这里我勉强忍回聂府,请人送来点心,但聂府规矩每一顿点心都要钱,我的盘缠早用尽了,从昨晚我就没有消夜可吃,今天中午送来的午饭我也不爱吃──”

  “所以宁缺毋滥?”

  “知我者,大哥也。我快饿死了──我一饿,就没力气编修,头昏眼花的,全身虚脱无力,我一定得躺上两天──”

  身侧的拳头紧握,聂沧溟瞪着她苍白的脸色,一股怨气涌上胸口,克制把她活活掐死的冲动。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来应试!”躲在家中当千金小姐,不是更好?

  “大哥岂能因我身子上的弱势,而否定我的梦想呢?”

  “考中探花,就是你的梦想?”他咬牙。认识她起,他的牙,咬得好痛。

  她闻言恍惚了下。他看在眼里,不及说什么,她又虚弱地说:“可别管什么梦不梦想的,小弟快饿昏了,我这一昏过去,真要大病了。”

  她的唇发白,半垂着黑眸,像随时真会昏过去。

  “爵爷。”谈显亚上前,小声说道:“不如让我请公公背她出宫,再雇轿子回府休息──”

  聂沧溟听而不闻,忽然转身拿起她的披风,包住她的身子,而后将她从长椅上打横抱起来。

  她的身子极轻,毫无重量,难以想象一天吃六餐的胃口,竟然养不胖身体。

  她直觉将脸埋进他的胸前,闭上虚弱的眼睛。

  他嫌恶她的轻浮,但仍保持微笑,对着在场翰林官员说道:“让各位担心了。”

  “不──一点也不──”谈显亚粗哑道。立刻清了清喉咙,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羽毛般的身子,再往下移到隔着披风抱住她的厚实双手。

  聂沧溟的笑容有些僵化,抱着她往门外走。

  “哎呀,我总算明白了!”段元泽回过神,忽然一击掌道。“难怪沧溟兄一听见翰林院,便一改笑脸,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原来──他对谭碔砆是又恨又爱的啊!

  “爱?”在场官员呛声道。

  “他──他们是男的啊──”谈显亚微颤说道。脑海浮现谭碔砆清秀的模样。他一向自觉自己相貌俊秀,但碔砆比他还多了清灵之气,身子又瘦弱,确实偏女相。

  “是男的,又如何?”道德因皇族而崩丧,文人高唱为性而生、为性而死,娈童、狎妓、以处女追求长生道种种荒淫之事丛生,断袖之癖还算普通的呢!

  “可是──”谈显亚吃讶者。这──碔砆看起来多乖,就此沉沦太可惜。“可是──碔砆才进翰林几天,怎会与聂爵爷──生情?”

  “你不知道吗?现下探花爷就住在聂府里,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在场前辈,为何聂沧溟官拜五府都督兼封伯爵,今年二十有三,家中兄弟十余人,家产万贯,祖先乃大明开国功臣,相貌又过人,他却一一婉拒朝中大臣的提亲?”段元泽眉开眼笑,喜见不久未来又有无数消息从他嘴里传出去。京师太无聊,只好自己变把戏玩。

  “啊,段爵爷的意思是──”

  “聂沧溟与谭碔砆已密不可分,聂不离谭,谭不离聂,你们记得就好。”再不跑,他会笑场。段元泽连忙抱了抱拳,逃离翰林院后,躲在宫墙一角捧腹大笑。

  从今天开始,皇城内又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话题。他是小道集散地,从各处回收有趣的小道消息,当然也得从他嘴里说出去一些。

  “不是我有意打击你,实在是你的反应太可疑了。”他自言自语道:“沧溟兄,在今天之前,我还不知道你会有微笑之外的表情呢,教我怎能不好好把握机会整整你呢?”想起他俩第一次上战场杀人,血溅他身,他边吐边逃,战后躲在营账里偷哭了一场,聂沧溟却能面带淡笑地握刀杀敌。

  什么叫面不改色,他第一次深刻见识到了。从此以后,无论上阵杀敌、朝中应对,或对他这等战友,聂沧溟始终没有拿下他的面具。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消息他最想得知的,那就是当聂沧溟卸下二十多年的笑脸面具时,会是怎番的德性?又是谁能让他甘愿脱下面具?

  从此时此刻起,皇城之内传出众所皆知的谣言──

  聂沧溟与谭碔砆乃生命共同体,不分彼此了。

  哎,他要先避难去了。

  ***

  一出东华门,就有轿等在外头。

  “聂爵爷!”另一头正要上轿的章大人瞧见他,忙走来。“爵爷且慢走──啊,他是──”老眼瞪着聂沧溟怀里的少年,没瞧见少年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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