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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当时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的答话。

  她虽有心与他生活一生,相扶白首,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如果——她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一个人生活会不会比较快乐?

  脑中突地闪过小祈天真娇憨的性子。那少女年轻又纯朴,与这城镇极为契合,或者——时间久了,淡忘了一切,破运会与这女孩成亲生子,然后一辈子过着平淡的日子——

  “原来——我也会胡思乱想吗?”禳福颇感有趣地想道。明明已经确定的事了,也不会再改变,但为什么内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想束想西呢?

  心思游移的当口,不经意地与一名年轻男子的眼神打个照面,那男子虽带微笑,但身上的气质让她想起破运,心中闪过此念,仍没有什么欲望去探索其他人。随即她将视线调离,乱转一圈后,忽地僵住了,向来苍白的小脸并未变色,整个身子也没有猛然一颤,因为早就预料到了。

  预料到她的未死,极有可能连带着另一个恶耗!

  ——多么矛盾的一件事啊,你身边的忠狗日日夜夜苦心练功,为的是什么?想要杀我呢!可是,他不知道你我是同死之命,我何时死,你就何时亡;你不死,就算我被千刀万刮也会留下一口气来,福儿,你想——他们会不会蠢到只看见浮面的意义呢?

  好矛盾的命运啊,死法不同,却会在同一刻的剎那断绝最后一口气,有时候我都要惊叹,世间到底有谁能真正彻底地了解命运这玩意呢——

  她没有死,义爹迟早会寻来,因为他从不会放弃他的玩具,除非——

  如果都没有死,那么同样死过一回之后的命运呢?会不会相同?

  那夜,鸣祥的话,她难以忘怀,所以,她不曾告诉任何人,早在一见破运时她就恢复记忆了。

  没有说,不承认,就表示她还是丧失记忆,连带着,义爹就有可能永远丧失记忆,不会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她知道这是她的异想天开,但总是一个希望啊。

  如今——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那酷似义爹的男人,一身的黑衣、头戴斗笠,站在远处的屋檐下,像在等着人,没往她这儿看,但——

  但,是义爹吧?

  斗笠虽遮住他的面貌,可那身形、那浑身的感觉——

  她咽了咽口水,心头竟有几分害怕。

  为什么会怕?

  要怕,早年跟在他身边就会怕了,岂会等到现在?

  下意识地摸索到拐杖,紧紧地握住。

  “姑娘?”

  如果真是义爹,她该怎么办?

  “姑娘?”

  身子轻轻被摇晃,她恍惚回神,瞧见不知何时那像破运气质的男子走到她的面前。

  “姑娘,你有事需要帮忙吗?”

  “不——没有——”

  “喔,是这样吗?在下葛六宝,初来贵宝地,对附近不熟,姑娘能不能介绍一下——呃,比方说,这附近哪儿有地痞流氓小混混之流的?”

  “我对这里不熟。”再回头,瞧见方才那戴斗笠的男人已然不见。她微愣,直觉四处张望。

  “不熟吗——”葛六宝搔搔耳,又摸摸鼻子,想了一下:“那也没关系,方才我瞧姑娘就不像是本地人。先别说口音不对,光从我刚偷听到的,也够知道姑娘的身世了。”

  “偷听?”禳福回神讶道。

  在这里,除了破运外,还会有谁知道她的背景?顺着葛六宝的视线望去,瞧见饭馆里的掌柜跟店家小二往这里直偷瞄,她忽地想起这姓葛的男人方才就正好站在饭馆前。

  “这个城镇就是这样,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太安宁了,只好凸自个儿找话题聊是是非非的,我以前来过一回。”葛六宝没瞧着她,微笑:“为的是来瞧瞧这条溪——姑娘,这条溪是没有什么,但,在我家乡也曾有过这样的小溪河,溪河连串着每一户人家,顽皮起来直接跳下河,游了一圈又回到我家后院——”

  他像是在回忆。要回忆,为什么找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来侃侃而谈?

  “姑娘要不要放下拐杖?我想,那人走了,应该不会找姑娘麻烦才是。”

  禳一幅闻一吉,才知这叫葛六宝的,是瞧见了她的不对劲,好心地来壮胆。她心里微微感激,笑道:“多谢公子。”

  “哎啊,可别对我笑,若让我师兄瞧见了,我可完了。姑娘,需要我去找带你来的人吗?”

  “不不,他忙着买杂货,我不碍事的。”禳福只当自己是错认。

  “喔。”葛六宝仍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打算。

  许是在陪她等来接她的人吧!禳福瞧他堪称清秀的相貌,见他依恋不舍地注视那条小溪,她轻声道:“你的家,不在了吧?”

  葛六宝讶然。“姑娘——”

  “你跟我家——相公很像。”第一次对外人提到破运在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不由得有几分不自然。

  “哦?这么说你家相公跟我必有几分神似之处姑娘?”葛六宝见她专注地看着自己眉间,他微愕,不动声色地侧过脸,指着那先前追着小贩到处跑,如今眼所谓的地痞流氓打起来的男子。“那是我师兄,他真厉害,一下子就把这些小混混给找出来了。”

  “你的师兄很具福相。”

  葛六宝听了闻言大笑:“这可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有一幅气,平常大家都怕他,以为他是个大魔头,唉,谁教他长得像大魔头——”

  “你却不然。”

  他愣了下,慢慢往她看来,眸中开始有了防备之意。

  多嘴一向不是禳福的性子,但——

  她轻声说道:“你跟我相公好像。我还记得义爹教我排八字算命盘之前,曾指点我如何看人面相——那时,我刚遇见我相公,我义爹以我相公为示范,教我如何看人面相,我只懂皮毛。你命虽长,父母兄弟缘分却短、且一生无子女——没有子女是因为你背负血海深仇吗?眉间的朱砂痣就是为此而藏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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