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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禳福望着他沉重的手环脚镣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世间上有一种叫共死之命的命运,你有听过吗?同年同月同日死,只要对方没有死,另一个人再怎么自尽也会被救活;反之亦然——没有谁先一刻死,只有两人同时断气,这种命运很少见,我也只听义爹提过——”

  “小姐,他又在灌输你一些邪门的想法了!”他以为那男人只是又来教她一些命理之说。她不算八字、不看命盘已经很久了,那男人想再燃起她的什么念头吗?

  她的唇畔微扬,随即隐去,对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每天练剑不苦吗?”

  “不苦,只要能愿望达成,我不觉得苦——小姐,是他又在你面前胡说些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你一个人——动不了他的。义爹的武功高深莫测,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应付的,鸣祥也不行——是不是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余沧元吗?”

  “是他啊。”她想起来了。“我记得好像他入庄时,义爹要我为他批命,要我决定他该不该入庄,他是余爷爷的儿子吧?”

  “余爷爷?”破运心一跳,想起自己曾是手刃余老总管的凶手之一。

  “他是来报仇的吧——他的功夫好吗?”

  “他不及司徒寿。”

  “司徒寿?”空白的脑子费力地想着,试图找寻遥远的记忆。“她——是不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被义爹捡回家,义爹有心让她成为第二个他,是不是?”

  破运点头。“就是她。现在那男人成功了,除了凤鸣祥,司徒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禳一帽慢慢地思考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去找鸣祥来,我有话要告诉她。”见他迟迟不肯离去,她露出淡淡的笑:“你不是一直想摆脱这样的生活吗?”

  “是——”隐隐约约地,他好不安。

  “那,就试试看吧,与其让他毁了我身边的所有人,不如赌下去了。我不再算命了,也不要预知大家的下场,不管是成是败,就这样放手一搏吧。”

  §第六章

  现在。

  “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嗯。”她点头笑道:“我就坐在这儿,若有事我会大声叫你的,再说,拐杖我一摸就摸到,要逃跑我也行的。”

  逃跑?她撑着拐杖走路才学多久啊?她的双腿已经太久没有碰过地,一挂起拐杖来,他就心惊肉跳的,往往得在她跌倒之前抱住她。

  更何况,她是用跑的呢?

  暗暗打量了这城镇几眼,来往的百姓看似纯朴又单纯,城里不算太死寂,但也没有像县城重镇那般热闹,不易会生事。

  禳福只待一会儿,应该不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吧。

  冬天快到了,该买的杂物得趁早买妥,他也打算趁入冬之前再上山打猎,自遇见禳福后,他没再上山打猎了,怕一离开她会消失、怕一离开她会出事。

  她双腿不便,没有人照顾她,他不放心。以往在天水庄里,吃住不用费心,他只要一心一意地守在她身边就够了。而如今,在生活条件上大不如从前,他连个照顾她的仆妇都请不起——就算现在她试着照顾自己,他也不放心啊,有些事情是她始终没有办法一个人独一止完成的。

  慢慢地将牛车牵到大树下,确定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后,才向她露出个温暖的笑来。

  “我去去就回。”

  “好,我等你。”她浅笑以对:“我就待在这儿,等你回来后带我去瞧瞧你小时候去过的糖店。”

  破运没料到她还记得,俊脸露出几分腼腆,他极力掩饰,轻声应道:“好。”随即快步走进店里。

  她连眨了好几次眼,差点以为她错看了方才他脸上的腼腆羞赧,他也有二十多了吧?好像比她大个——快三、四岁吧?

  她没有仔细注意过他的年纪,但他那异样的表情像是十来岁的少年才会有的啊。

  会是因为她吗?

  直到一刻钟过去——

  神色自若的表情才很慢半拍地露出难以相信的骇然。

  真是因为她啊!

  慢慢地回神合嘴,暗暗庆幸没有什么路人注出息到她的失态。她发现这小城的马车不多,小贩从入城后更是屈指可数,两旁的店铺算不上热络,从她的角度往对面望去,一家饭馆、一家药铺,里头的掌柜简直是搬了凳子在与为数不多的客倌闲聊。

  这就是小城生活吗?

  “喂!喂!你逃什么逃啊!我这张小脸很可怕吗?好歹我五官端正,没有瞎眼歪嘴,我只是跟你买个饼而已,干嘛啊?我抢劫你吗?喂喂!你们停下来做什么?我说抢劫又不是真抢——咦?都跑了?等等啊!”

  男人暴跳如雷的狂怒叫声引起禳福的注意,她的视线移到城中央那个追着好几名小贩跑的男人。

  她轻笑出声,一时之间只觉这个城镇纯朴又令人安心,若能在这样的地方定居下来,一生应——是无波无浪的吧?

  小时候的记忆跳跃出来,让她想起长大想当掌握人生死的神算,虽说是本着救人的心态,但心中仍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后来历经这些年,才体会到平淡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啊。

  “我不是抢!是买!用买的,你懂不懂——要送我?好!要送我,表示我人缘好,什么大爷?叫我一声大朋儿就好——是你要送的喔,我可没有逼你喔”

  那暴跳如雷的声音变得很高兴,禳福并未仔细听,仍在好奇地打量整个小城。

  城的中央有条小溪汇集的水池,一路行来,小溪弯弯曲曲的,有时从整条道路横过去、有时从房子的前头流过去,不管走到哪儿都会瞧见这条又长又清澈的小溪。

  听破运说,他幼年对这城最深的印象之一除了糖店外,就是这条小溪;它绕着整座城,出了城门口,就再也不见溪影。

  “就像是一个人从小到大老死在一个小地方,不曾出过远门闯天下,旁人笑他没有雄心壮志、浪费生命,但是谁又知道守在这块小地方,对他来说就是很大的快乐了呢?”方才来城的途中,他无心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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