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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最近,他的克制力太差了,时常失了神,这样要怎么守护着她呢?

  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后,正要退到门口暂作歇息,忽地瞧见铜镜倒在桌上,他上前扶好,借着微弱的月光不经意地往镜中瞄了一眼。

  随即,他呆住——

  那样异样的神情——是他的吗?

  刚从余沧元脸上瞧见的表情——他也有了吗?

  那表示什么?

  回首看着禳福熟睡的小脸——难道,这几个月的异样,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禳福?

  不再是报恩,不再是单纯的怜惜,而是——

  “我——喜欢上她了。”

  §第五章

  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逃跑,当然是为了防她义爹或如水月等其他女儿发现——即使,她义爹此刻不在庄内;即使,有余沧元在为他们遮掩。

  想起余沧元,他内心百味杂陈。

  那日杨缮死后,连带着杨家庄的人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自然是他与司徒寿的杰作。

  这是第一次,他下手没有罪恶感。原是外表大善的善人之家,骨子里却个个都是杀手,若不是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恐怕自己会一直误以为世上的好人不少,她义爹只是个例外。

  如今,他才发现世上表里不一的人太多——那么,是不是有可能,以往他被迫地杀人,被杀的人表面无辜可怜,实际上却是有令人痛恨到该死的恨处?

  那,他是不是也不必这么内疚?可以在剑落下时,放弃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因为他只是在杀一个该死的人,有什么不对?

  这个想法瞬间从脑中闪过,他浑身一颤,立刻狠狠甩开心中魔念,暗自警惕自己,这种想法一旦有了,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念头蚕食光,会如她义爹所愿彻底变成第二个司徒寿。

  “我绝不能动摇,禳福她还需要我。”他喃喃道。他已经双手血腥了,如果不再保有心中那块小小的净土,他还能守护他的禳福吗?

  当他结束杨家庄上下几十余口的命,回到天水庄时,余沧元就在禳福阁里等他。他先是一愣,以为禳福出了什么事?

  “没事,凤鸣祥在屋里头陪着她。”余沧元看穿他的想法:“我在这儿,是等你,有事要跟你谈。”

  “谈?”他与余沧元有什么好谈的?

  余沧元上前几步,确定无人窃听,才压低声音道:“你们逃吧。”见他面露错愕,余沧元继续道:“不逃,前几天的事还是会再度发生,直到——直到禳福死为止。”

  “这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她死?”她何辜啊?

  “你以为她义爹在毁了这么多人之后,没有仇家吗?没有人重金买下杀手吗?那姓杨的就是最好的例子啊!搬来本城一年,谁能看得出他们上下四十余口从老人到小孩全是杀手组织?人人都迷惑于他们营造的假象,以为他们是迁居此地的积善之家,造桥、铺路都有他们的份,他们忍了一年是为了什么?为了要杀掉那男人!但那男人身边有个司徒寿,岂是好下手的?”

  “那也不该找上小姐啊!”禳福她几乎算是隐居了。小小的禳福阁就是她的全世界了,除了几个人,再也没有人会踏进楼阁一步过,谁会知道她的存在?

  见到余沧元的眼神,他暗惊,同时恍然大悟。是啊,小姐她在外人眼里是不存在的,但在其他女儿的眼里呢?

  就算,再不接触外人,只要她义爹将部分心思放在她身上,那些义女们中不乏水月这样的人啊!

  “小姐已经行动不便了,为什么他——还三不五时来撩拨小姐?”连他都可以敏感地察觉,小姐在她义爹心中的地位远超过其他女儿,为什么?因为小姐是跟他最久的女儿,还是小姐对那男人而言还有其它可以毁灭的价值?

  “逃吧。逃得远远的,你带着她逃吧。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的听信谣言,想尽办法要毁了这个能未卜先知的女儿。”

  “你以为,我们逃得了?”

  “我留下帮忙,你们逃。”

  他必是把错愕流露在脸上,只见余沧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坚定道:“我还有该做的事要留下,而你们,既然不与庄主同道,那就逃吧。我做事,庄主一向信赖,必定可以让你们逃出去。凤鸣祥也会跟你们逃,她功夫虽不好,但机灵过人,若是临时出了什么问题,你就不必分心照顾禳福。至于逃出去之后,你们要怎么分道扬镳或者杀人灭口,我可就不管了。”

  余沧元在暗示什么?暗示等逃脱魔掌之后,要他神鬼不觉地杀了凤鸣祥,断了她义爹找到他们的所有可能性?

  彼此对视良久,他才垂下俊目,知道眼前的青年也已沉沦了,就算有朝一日余沧元脱离了那男人,只怕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模样了。

  还好,他还有禳福。

  禳福的存在,时刻提醒他,他不能掉下去,还好,还好——

  只是他还能撑多久?

  会不会有一天,他看着镜面中的自己,还沾沾自喜仍保有良善的乡野本性时,殊不知自己已化为凶残的恶兽?

  所以,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在余沧元的掩护之下,他背着禳福逃了。

  “破运,你还行吗?”凤鸣祥轻功算是不错,但从未越过他,只是跟在身旁注意他背上的禳福。

  他点点头。

  行了大半夜的路,时刻提心吊胆,但快天亮了都没有人追上来凤鸣祥已卸了三分防备,叹笑道:“我原以为义爹的魔掌无远弗届,要逃出他的掌心简直是难如登天,但现在,我却开始觉得,也许有希望了呢——”江南支流甚多,等到换了水路,要找到他们可就得凭几分运气了。

  “啊,破运,这有两条岔路——”地图上没有画清楚该走哪一条。“反正都可以通水路,结果是一样的——”心里仍有不安,往禳福瞧去,试探地问:“禳福,你直觉一向不弱,你觉得——咱们该走哪一条?”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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