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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心领?”他扬眉,哼笑:“你若不肯医治,那名名医一家十八口,就只有去见阎王爷儿的份,你说,你只是心领了吗?再说一次,我就吩咐下去,让那十八口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东方非!”阮卧秋猛然站起。

  东方非笑声不断,再正气厅内显得格外刺耳。他摇着扇,打量高悬得匾额,笑道:“你也曾是个大人啊,可惜双目失明,大好前程尽成空,你想,如果现下我对着圣上提起前都察巡抚阮卧秋,你猜他老人家还记不记得?”

  阮卧秋抿起嘴,未置一词。

  “朝中新血交替,又有谁能记得你?”

  “若事事都要人记得,当初阮某也不配为官了。”

  东方非知他向来表里如一,从不说违心之论,薄唇不免又扬起:

  “正是。卧秋兄,你就这点教人钦佩,让我好生难忘啊。”

  “多谢大人厚爱。如今阮某已是平民之身,大人不必再处处防我了。”

  “哈哈,我防你?你已经是一个没有官名加身的普通落百姓,我东莞非何需防你?我要掐死你,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卧秋兄,你可知我在朝中一手翻云一手覆雨,我要更改万晋法令,哪个朝官敢吭声,巴结我都来不及啊!”

  阮卧秋闻言,不由得怒火上飙,骂道:

  “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东方非,你凭一己之私,在朝中翻云覆雨,纵然得到了一时权贵,国败民衰,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东方非见他恼怒,不怒反笑:

  “对我是没有好处,图个快乐而已。百年之后,这个国家落得何种下场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当皇帝!卧秋兄,你还记得当时虽明封为都察巡抚,但实则贬离朝廷,就因你上书反我!我想想,那句是怎么说来着?“能用一国之善士,则足以君一国;能用天下之善亡,则足以王天下,东方非祸及王朝,理应撤官查办”。你啊你啊,就是说话不会拐弯!摆明就是说圣上无识人之明,小弟我虽不才,可也算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就算你搜集罪证又有何用处?我一把火烧了,把你呈上的罪证当着圣上的面烧得干干净净。你说,你替这种老头儿尽忠做什么?”

  阮卧秋咬住牙跟,身侧拳头紧握。

  东方非打量大厅,又随意往匾额看去,沉吟道:

  “我最爱你这大厅了……“浩然正气”,你果然浩然正气,即使遭贱民欺压,你也从不提你在朝中的势力,当年武状元雷行力,是不?我记得此人与你是结拜兄弟,如今他授封将军之位驻守边疆,你要提出他的名号,小小知府不会不卖你一个面子,甚至你要提我的名号,我也绝对护你!偏偏你只信律法,只信一身正气!”

  东方非嗤笑一声,不知是赞美抑或其它含义,又道:“身居高位,你可知有多少人来巴结我?而这里头有多少人初入仕途,满腔热血,怀着自以为是的正气,打算斗垮我这东方爵爷,可不到几年,个个成为我的手下。哼哼,浩然正气啊。我每进一名朝官府邸,瞧见这四字匾额,总忍不住冷笑,笑到这些表里不一的朝官难掩羞愧,拆下匾额!”

  阮卧秋一贯冷寒着脸,沉着气。

  东方非见阮卧秋没有答话,笑盈盈又道:

  “唯有你这正气厅,小弟不敢笑,所以,我这一辈子最期待的,就是等你回来,官复原职。”

  “即使我双目有救,也不会重回朝廷。”阮卧秋沉声道。

  东方非似笑非笑,道:

  “除非我找到了其它的乐子,否则你非回来不可!没人跟我斗,我可寂寞得很。思哼,我还得代为拟召,尽早让新的知府大人上任,这一回小弟可担保永昌城内再也没有一个官敢仗势欺阮府。我自个儿知道书房怎么走,你不必送啦。”

  他闻言,心里连连骇然,没有想到这几年,此人权势已可只手瞒天,竟能自行代为拟召。

  “东方非,你到底所图为何?”他瞪着门口的方向,咬牙问。

  东方非轻讶转身,然后笑道:“卧秋兄,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我可得说,你跟我,就像是一根竹子的两头,永远无法像小弟一般及时行乐啊!”

  秋天一到,阮府夜里雾气散尽,一名老仆扶着他回到秋楼前,他斥退:“到这就好。”房内的摆设他再熟不过。有没有点灯于他根本无碍。

  进了房,扑鼻淡淡的酒气,令他蹙眉不已。自从陈恩当他随侍小厮之后,夜里就在外厅打地铺睡,他才几岁,就开始学当酒鬼了吗?

  才到床缘,忽地踢到某样不该存在的东西,他整个身子连防备也没有就往床上跌去,同时听见一声吃痛——

  “杜画师!”这声音怎会误认?

  “欸,阮爷,你回来了啊。”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床角响起。

  “搞什么你?”他狼狈爬起,对着那声音怒骂:“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非要气死他才罢休吗?“既然你在里头,为何不吭声?”摆明欺他眼瞎!

  “阮爷,我可冤枉了!”她抗议,拒绝任何不实的指控。“我睡着了,根本不知道你回来了啊。”

  “杜画师,你要睡回客房去,到秋楼来做什么?”他撑起自己的身子,注意到她趴在床缘睡着。要是她敢爬上他的床,非要骂她不可。“你没点灯吗?”

  “有啊,我初更来的,我睡着时一定是过三更天,大概灭了吧。”她笑,隐了个呵欠。他皱眉,正要唤醒陈恩点灯,听她又道:“陈恩喝醉了,睡在客房里。”

  “客房?”

  “就是我暂住的房间啊。阮爷,我压根没法搬走他,于是我心想,反正夜还长,凤娘说你正让东方非带来的名医看眼睛,没用晚饭,我就带了点宵夜过来……唔,现下都糊成一团了吧。”

  简直乱七八糟!陈恩那孩子倒在她的房里,她却来他这里?

  “你去点灯!”

  “点灯啊……阮爷,打火石你都放哪?”

  他是瞎子怎会知道打火石放在哪?牙根隐隐发疼,简直不知拿她该如何是好。“杜画师,你非得要处处跟我作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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