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于晴 > 就是皇后 | 上页 下页
六一


  只是,大魏哪家女子适合他呢?会不会出宫时替他带点好吃的?大魏宫廷饮食不弱,只是多以腌制品为主,没有新鲜的蔬果与海产,她十分乏味。每餐他食不多,虽然是天子习惯,但她见了总是……唉,谁先喜欢了谁就输个彻底,她就是心疼,没什么好遮掩的。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看似是她喜欢这样他才做,其实,他也是喜欢肌肤相触的亲近感觉,只是他不会说出口。

  思及此,她心里微微一笑。原来前尘往事如此值得回味啊。

  她喜欢着李容治,也很快乐地挣得一刻是一刻,但心里深处总是有着些许的委屈。

  明知她在叫徐达的这一世里,得到的已是极好了,有个人能教她打从心里愿意付出,有个人能让她感受欢喜的情绪,有个人能在心里留着她的小位子,这是她以前在西玄完全得不到的,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想着,下一世,她不是徐达了,让她到这一世所有人都遇不见她的地方,重新开始,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地爱着她,他们之间没有天下没有委屈也没有必须克制的爱欲,就她与他,单单纯纯的相爱……

  当归,当归,这两字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人自九泉下转世,再回归九泉,当归不过回到原始之初罢了!正巧徐回身边这人也叫当归,岂不是顺理成章送她回地府?

  ——皇后陛下!莫作如此想法!你再仔细想想你要往哪走……

  隐约中,有人惊惶大喊,随即,她的意识被大红的火焰烧个彻底,连灰烬也不留。

  ***

  掠过大魏宫殿的飞鹰连连长啸,惊动了李容治。

  他撩开床幔下了龙床。

  “陛下。”太监低声道:“才三更,还早。”

  他应了声,任着太监们在他肩上披上衣物,他推开窗往天空看去,今晚星光灿烂,不见天上任何老鹰的影子。

  “方才你们听见鹰啸了么?”

  为首的太监回头看一下其他小公公,相互摇头。“陛下,兴许是咱们耳背……什么也没听见。”

  “是么?”他笑道。一名太监换上较明亮的灯,李容治目光落在屏风上,神色短暂空白,随即又笑:“你们先出去吧。”

  几名太监正要退出时,又听得他道:“对了,眼下正好有空闲,你们去把呈上的画像一并送来吧。”

  太监们面上有喜,连忙应声退出。

  他沉思半天,直盯着屏风,最后恍惚的走上前,轻柔抚过屏风上的字迹。

  “……徐达……徐达……当年我就任你这么走了……我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痛……”现在就是报应吗?当年就只想着他不想孤独地走在这条路上,将她扯了进来,结局却还是他一人继续往前走。

  他忽而失笑。

  当年徐达装死入棺,他心里微恼,气她宁可装死也不肯与他一同当这一世的帝与后,如今,他却宁愿她装死。

  徐达,你装死后会上哪呢?回西玄?不审走遍大魏?

  “陛下,画像到了……”太监几乎是用跑的将画像送来,他一一摊开画像,想起房里还藏着有人塞的银子,犹豫一会儿,把几张给银子的画像放在最上层。

  李容治正全心全意低低念着屏风上的谏言,嘴角噙着柔情的笑,听得太监讶一声,他转头恰恰看见那太监正摊开最上层的画。

  那画是……

  他面色遽变。

  那太监吓得面如土色,赶紧要卷起,李容治神色强定,挥手道:“都出去,这……这地图也留下来吧。”

  “是。”

  李容治走前一步,瞪着那地图。

  半年前临秀兼程赶去得庆县,将山谷地形细细画了下来,笔触轻颤,显然在画的途中已经看出徐达生机渺茫。

  乱石砸下,不仅山路崩塌,若有人不在山道上活埋,而是跟着滚石跌落狭谷,那真真是尸首也难找了。

  一个月前,临秀与月明归来,伏跪在御书房久久不起。

  几日前,乌桐生回到京师的小宅,足不出户。

  昨日,他亲自微服出宫去见乌家大少,那冷傲青年瘦了一圈,只道:“那天我没跟去,来不及救二小姐,这半年来我留在得庆县,但盼能寻着二小姐尸首,无奈天不从人愿,想来老天这一世对徐达与乌桐生不甚赏脸,这才教我们这一世遭得如此下场。日前我忽而想起,去年二小姐曾趣提,要有来世,她但愿生在大魏沿海一带,日夜与海为伍,过两天我就要搬去沿海一带,再不教一个自称神师的人为新生孩儿算命。”

  他不动声色细细观察乌桐生的语气、神态。

  乌桐生忽然展笑,道:“大魏陛下这般甚好,天性疑心,竟疑二小姐被我藏起?这对陛下来说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希望。”一顿,他冷声道:“连我乌桐生半年都寻不着的人,难道还会活着不成?陛下,你且也绝望地痛上一回吧,二小姐确然已死,没有什么好疑心的!”

  那句句有意刺破他的想望,即使现在再忆起,那杀伤力仍教他心头如刀绞,疼痛不已,他杀气毕现,一脚踢飞屏风。

  哐啷一声,屏风遽然倒地,门外的侍卫与太监皆跪了一地。

  此刻多想泄恨,多想令旁人一块痛着,他为九五之尊,杀个人跟捏死个蚂蚁一样容易,即使眼下杖打人命,抄个家灭个族,都还得跪着谢他恩典,凭什么他痛得都感到那心头活生生裂开流出鲜血了,他的臣民却是照样过得和乐?

  天子之痛,何以不能分于子民?

  他要杀谁要剐谁,谁能说话?

  他心里陡然生出此念,黑眸落在桌上摊开的十多张美人肖像。他面上清清冷冷,唇线却弯了弯。每张美人肖像背后代表的是家世、前程势力,以及贪欲……

  指腹轻轻跳落在每张图上,嫣然女子,若月下天仙,身段无骨,我见犹怜,要先拿谁开刀才好?

  “陛下?”清亮的声音在门外轻唤着。钱临秀这几日夜里没出宫,都在值日房委屈睡着,小公公奔去找他,他可随时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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