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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丑脸……何足挂齿?他会让人笑的,他明白,但不甘心永远停留在这里。也许,他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一个人狠狠地敲醒他,等待有一个人会真心的不嫌弃他。

  他与“那个人”在过去都是天之骄子,因为自认尊贵,所以骄纵过分,他俩的性子是一模一样;但从今天起,他要抛掉过去的个性,将“那个人”的性子从他体内连根拨起。

  他想要新生的自己,她能做到、二哥能做到,为什么他不行……即使,他一辈子都是这张可怕又可笑的脸……不由自主地抱紧怀里的“小钥匙”,他低声问道:“你会陪着我吧?一直一直?”

  “嗯,八爷,我当然会陪着你,一直一直。”她点头,笑道。

  五年后──

  “练央、练央!”

  “八爷,要不要我上其它楼去找?”

  十五岁的少年沉吟了会,摇头说道:“不必,你在庭外等我,没有我叫你,不要进来。”

  “是。”大武恭敬地垂眸。

  少年走进院里,放眼所及是满满桃树,他环视一周,喊道:“练央,出来。”桃花灼灼。轻风一吹,抖落片片桃花香气,出于本能的,他走向其中一棵桃树,果不其然,桃树后头藏着一个少女。少女的侧面如桃花,在短短的几年已是惊人的貌美,偶尔与她在多儿园外散步,总会注意到有男子在偷窥。

  明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好几名务实的青年已在打听她的出身与闺名,他却当作不知,也不曾告诉过她,将一切烦事交给四哥去。

  “提醒我,以后别让你再穿这颜色的衣裳,混在桃花里,我几乎也要以为你是桃花精了。”

  她转过脸,略微惊讶地,随即浅笑。“我还以为你休息了呢。”

  “你出来。”他不爱站在桃花树下。

  “不想。”

  这些年来,脾气已经被她磨得极好了。她不出来,他可以将就,一步跨进桃花树下的范围。“如果你想哭,没人会瞧见的。”

  “我一点儿也不想哭。”她说话是带笑,童音依旧,怕要跟她一辈子了。

  如果说这些年来在多儿园的相依为命没有让他了解她的性子,他还真是白活了。不掉泪,不代表她不难过,她喜欢向前看,将不愉快的回忆抛诸脑后,所以她常笑。

  “不要太快遗忘过去,偶尔你可以为它痛哭一番,没人会笑你的。”他柔声说道。

  他们刚从距离此地一天行程的小村镇回来。他难得出远门,是为了带她见她的爹娘。这两年来,陆陆续续依着当年她透露的讯息,瞒着大哥终于找着她的家人。带她去,并不是要将她还给她的家人,而是血缘难离弃,尤其瞧她时常背对着他,瞧那件已穿不下的蓝色棉衣。

  所以,他带她回家,借以让她的爹娘知道当年他们卖掉的女儿成长得有多好。去了之后,才发现当年卖女之后一年,那一家子全搬走了。

  “当我的护卫吧。”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了。“什么?”

  “当我的随身护卫吧。”他半蹲下来,习以为常地瞧着她惊美的桃颜。“你该知道大武的身分,他是四哥的护卫,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他。”他放出沙哑的声音叫道:“大武,进来!”大武立刻捧着匕首与毛巾进桃花园来。

  聂渊玄见她惊诧,又说:“反正你也没有家人了,我亦然,同是世间孤独的人,你我都没有其它出路了,咱们相依为命吧。”

  “相依为命──”一时难以消化。才刚获知家中皆弃她离去,突然之间又要多一个亲人……

  “你的功夫好,是有目共睹的,我家兄弟身边都有一个随侍的护卫,唯我没有,你这丫头也当得够久,我瞧得起你,让你荣任此职,从此──”他忽然将左手腕贴上她的素腕,接过匕首一刀同划两人。

  大武见状,面不改色地立刻将盛酒的碗接住混下来的血滴。

  “生死与共。”

  痛感慢一步爬上她的知觉,她张圆眸子瞪着他。她不怕痛,只是措手不及……不,论反应,她绝对快过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只是她不想挣脱,因为他的相依为命好诱人啊。

  这些年来已经跟他共处在两人世界里习惯了,如果当了护卫,表示未来的无数日子里,依旧与他不分离。她缓缓眨眼,凝望着他温和的双眸,忽道:“八爷,我娘在我临走前熬夜将她最好的衣服改裁缝给我。”

  “我知道。”

  “大爷带我走的时候,我爹躲在门后偷偷掉泪。”丹凤眼撑着不阖上,雾气泛在眼眶里。

  “嗯。”

  她垂眼看着那碗血酒,低语:“生死与共,那不是表示一辈子都得跟你的生命系在一块吗?”

  “若当护卫,将来八爷娶妻生子,你仍须保护他,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活着的一天,命都是八爷的了。”大武柔声提示自己这一生唯一的小徒。

  “听起来好可怕。”她接过碗,破涕为笑道:“可是我却突然感到轻松了呢。”她饮了几口,聂渊玄遂接过喝尽。

  大武当见证,亲眼目睹桃花林里两人满身桃花的承诺。

  “你好好休息吧,你的身分已从丫头升为护卫,从今以后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他站起,拨掉她沾发的桃花瓣,随即走出桃花园。

  他做得像是例行公事,但心脏在狂跳。他迟迟不愿要护卫,是因对聂家这种规定嗤之以鼻,现在他要了,等于从此生命里系着一个君练央。

  “八爷……”大武快步跟在他身后,说道:“你方才怎会说你没有其它出路了呢?前几天南京不是捎来讯息说老爷仙逝,少爷们要让你回去吗?”

  “我已经没有回家的意义了。三爷现不在哪儿?”

  “跟四爷在养心楼里。”

  “哦?四哥的身子骨能熬夜了吗?你去厨房弄点东西,我要跟三哥谈一谈。”

  正因回府之后巧遇三哥来多儿园,与他一席话,让他下定决心收练央当护卫。他与练央,不止主与奴的关系。她虽是买来的,但在某些方面对他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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