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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我不知道……”他神色一黯,“打从有记忆开始,我就跟着单于军师了。他是我师傅,也是我的养父。”

  “你们为什么会流亡到中原?”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公子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尧皇的二哥,当年意意图谋反,东窗事发后,被抄了王府,判了斩刑。我师傅十分忠心,于混乱中救出年幼的公子,携了金银珠宝和一队死士逃到中原。”

  “那……这次尧皇召你们回去,你们不怕?”

  “师傅说,有富可敌国的季家替他招兵买马,今非昔比,不必害怕。此趟回去,不过是讨个封号,为的是从此以后可以名正言顺进出尧国。既无谋乱之心,尧皇也不会在内忧外患之时,费力剿杀咱们。师傅说什么,我自然是听什么,从小到大,他的话我都照做。”

  季初樱蹙了蹙眉,如此说来,他们此行不仅有冒充皇子被尧皇发现的危险,还有作为乱臣后被剿杀的危险,看来她逃跑的打算是明智的。眼前的他,也许将因他那盲目乐观的师傅,而与她后会无期。

  季初樱心中莫名的刺痛,怨自个儿自身难保,想帮忙却无能为力。这个为她雕簪子、给她食物,于狼群中救了她性命的少年,她该拿什么报答他?

  “天快亮了,进去歇一会吧。”萧扬见她良久无语,以为她累了。

  “如果又有野狼,怎么办?”其实她是想赖在他身边多坐一会儿。温暖的篝火边,知心的交谈,让她恋恋不舍。

  “不怕,有我在。”他还是那句话。

  但,这没什么新鲜感的话语,却让她欣悦。爬进帐篷里,她看见火光中,他的身影依然在原处,像是守护着她似的,让她一颗心狂跳不已,难以阖上眼。

  季初樱一夜无眠,内心矛盾交织,在逃走与留下间徘徊。

  自十四岁那年,在爹的坟前流干最后一滴泪,她便发誓从此只为自个儿活,绝不同情任何人。今儿个,是怎么了?

  天底下无奈的人、无奈的事,太多太多了,她哪管得了?穷则独善其身,还是按原先的计画溜走吧。

  天明了,一行人马继续启程,到达一处小镇,季初樱知道这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因为前面那条河,直通杭州,错过了就没了。

  趁着大伙在茶肆歇脚,她起身道:“我得到附近的首饰铺里买支簪。”

  单于淳看了看她,招来两名手下,“陪着大小姐去,帮忙提东西。”

  “不敢耽误两位哥哥喝茶,”季初樱连忙阻止,为了避免单于淳怀疑,她笑着拉过萧扬,“叫阿扬陪着我就好了。”

  “原来大小姐是想要阿扬陪?阿扬有福喽!”一群人哄堂大笑。

  单于淳也莞尔,没有为难她,只说:“好吧,反正你们俩是‘未来的夫妻’,多相处一会儿,不是坏事。”

  “军师怎么也没个正经?跟着取笑人家!”季初樱故作娇嗔,在人声喧哗中拉了萧扬就走。

  到了街头,季初樱才发现彼此的手握得太紧,一惊之下,尴尬地放开手,两人都低着头,半晌找不着话语。

  “想不到这镇上还有这么多玩意儿!”她寻了个话题,故作开心似地大笑。

  “是啊!”萧扬讷讷地顺着她的话。

  卖扇的、卖画的、卖纸鸢的、吹糖人的、摆弄波浪鼓的、红男绿女穿梭其间,把晌午的市集点缀得热闹纷纷。

  “好久没玩纸鸢了。”季初樱拿起一只纸鸢,迎着阳光欣赏着,“现在正好是阳春三月,风儿轻,草地绿油油的,小时候跟爹爹去郊外,总要带着一只纸鸢,我能放得很高哦!不过,现在可能没这个本事了。”

  橘黄的纸鸢,张着一对透明的翅膀,像她发间那只木簪上的蝴蝶长大了,迎风飞起。

  融融的日光下,她看见纸鸢的中央写着一行小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非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知道,这是《诗经》的其中一首,有个可爱的名字,叫“木瓜”。

  “好奇怪的诗!”季初樱笑道。

  “哪里奇怪?”萧扬不解。

  “琼瑶,就是美玉的意思。”以为他不懂中原文化,她逐一解释给他听,“这首诗是说,你送我果子,我还赠你美玉。天底下竟有这么傻的人,用美玉换果子?《诗经》中另有一首‘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我还觉得比较公平。”

  “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卖纸鸢的老板当场反驳,“您没看见后面半句‘非报也,永以为好也’吗?意思是说,我并非想报答你,只是希望能一辈子与你相好啊!倘若仅仅投桃报李,如何显示出情义的可贵?以美玉换果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此处事,境界更高!”

  “呵呵,老板好学问,小女子受教了。”季初樱心头抹上一丝羞愧。

  “姑娘要买吗?卖你一铜钱就好了,瞧你挺喜欢它的。”

  “我不买。”季初樱马上搁下纸鸢,连连摆手,“不是老板您的纸鸢不漂亮,而是我们还要赶路,带着它不方便。”

  忽然,萧扬将纸鸢举了起来。“老板,我们要了。”他将一枚铜钱扔向小贩。

  “你……”季初樱诧异地望着他,却被沉着脸的他拉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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