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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一时间,百转千回,何焯思绪万千,他沉吟了片刻之后方回说:“臣的主子只有万岁爷一人,正如万岁所说,臣六试不中,是万岁爷您让臣进了南书房,您对臣有知遇之恩,臣万死难报,除了您这个主子,臣万没有他心再孝敬旁人。”

  康熙爷俯视他良久,忽然着太监呈上一道折子来,他也不经手,直接叫太监把折子递到何焯跟前。

  “你自己好生看看吧!”

  这是一道密折,当中说他为廉亲王图谋夺嫡,另有私藏反书云云。

  何焯放下密折,朝康熙爷连磕了三个响头,撞得地面咚咚直响,“臣自认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对圣上更是一片忠心可昭日月。”他自行取下头上的顶子,匍匐在地上,沉声道:“臣愿一死以示清白。”

  “你是忠心,只是不知道你这片忠心到底是向着谁的!”康熙爷转身折出了南书房,临走前却发下话来,“查抄!将其家中所藏之书查抄清楚,详细报予朕。”

  当今圣上发了话,何焯的府邸还能保全?

  当天八旗卫队就查抄了何焯全部家当,所有藏书全部记录在案,圣上还钦点雍亲王全面调查此事。

  眼见着,这又是一场文字狱。

  藏书被抄,何焯下了大狱,从前与他交往甚笃的人躲还来不及,只剩下大姑娘守着空落落的何府,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夜,咚咚的敲门声惊扰了大姑娘,她忙披了衣裳起身去开门,“这个时候还有谁敢来啊?”现在的何府是与地府差不多的地界了。

  开了门,她定睛一看,竟是何夫子!

  “你这会子来做什么?别人躲还躲不开呢!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大姑娘是怕连累上何夫子啊!

  “我已经知道何焯的事了。”

  何夫子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跟她商量何焯的事,“他到底藏了什么反书,你可知道?”

  大姑娘忙不迭地摇头,“他平日里看的书多了,哪里知道哪本是反书啊!”她倒有主意,“夫子啊,你不是八爷的表妹嘛!八爷平日里待润千也是极好,这当口你领着我,咱们去求求八爷,请他在万岁爷面前替润千求个情,怎么样?”

  “你趁早别去。”朝中的政治斗争,何夫子可比大姑娘懂得太多了,“此时别说是你我,就他廉亲王的福晋出面求情,八爷也绝不会出面。”

  “为什么?”在大姑娘看来,那八爷可是康熙爷的亲儿子,他出面说句话保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何夫子索性同她明说了吧!

  “圣上此次把何焯下了大狱,反书只是个由头,真正让圣上发狠的是何焯出面拉拢参加会试的贡生,大有聚众谋逆之嫌。圣上最恨党争,早年间明珠一党和索额图一党掀起的党争仍历历在目,后来大爷和被废的太子爷也是党同伐异,圣上对党争一事恨之入骨,认为是影响朝局,动荡社稷之祸根。

  “何焯不过是办个茶会,联络读书人。可何焯是谁的人?在众人心目中,他就是八爷的人,他拉拢文人那是替谁在做?自然是八爷啊!

  “这点圣上心里清楚,八爷心里也清楚。圣上将何焯下了大狱是在借此事削弱八爷党的势力,也是给八爷敲敲警钟。若八爷此次出面保下何焯,那就代表他确实如圣上猜测的一般,在结党营私。八爷那样聪明的政客,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呢?”

  原来是如此这般啊!大姑娘略懂了一二,“既然皇上心里真正想对付的是廉亲王,润千就明白告诉皇上,这事是替八爷办的便是了。”

  “攀咬皇子,离间皇家,即便查明此事与他无关,那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而且,依当今圣上之性,最不喜那背叛之人。

  “你可能不知,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康熙帝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廉亲王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其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亲,未赴圣上行在请安,只派了太监去康熙爷那里秉明缘由。

  “这原也没什么,只是不知谁从中作梗,竟在廉亲王命太监呈给康熙爷的礼盒中放了两只将死的老鹰,康熙爷盛怒,认为这是廉亲王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责廉亲王,我至今仍记得康熙爷训斥之语——

  “‘八阿哥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当初二阿哥被废确是廉亲王搜罗罪证,当时可谓一大功,然事后康熙爷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吧!在康熙爷心中,废太子于廉亲王那就是主子,奴才背叛了主子,即便主子有罪在先,奴才也不可原谅。

  “康熙爷那时还说‘自此朕与胤鶴,父子之恩绝矣。’可见康熙爷于廉亲王是早有不满,后来虽复起用,但心结在那里,想抹也抹不掉了。何焯就是深知康熙爷这一性情,所以才没有扯上廉亲王,宁愿独自承担一切。”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大姑娘却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润千在牢里等着皇上发下秋后问斩的旨意?”

  不,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何焯去死,宁可牺牲掉自己一生幸福的何夫子指天发誓,她绝不会看着他去死。

  “惟今之计,只有去求一个人了。”

  “谁?”

  “雍亲王——四爷!”

  “身为包衣,你何夫子也算胆大的。竟然跑到主子跟前,替八爷的门人求起情来。”

  雍亲王冷笑着睇向何夫子,她面上倒是坦荡,冲主子一个劲地示好:“何焯虽在廉亲王府里做侍读,那却是圣上的恩典。”

  雍亲王叫人扶她起身,“不管你怎么为他开脱,在众人眼中,何焯就是八爷的人。”

  “可查抄何府的官员却是四爷的门生,还请四爷如实便好。”

  如实二字谈何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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