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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父亲因为车祸去世后,母亲在某个夜里离开了家,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父亲的死亡赔偿金。从那时候起,翟潜便和祖父共同生活。靠着祖父那点微薄的退休金,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也是因为这个理由,祖父走进了证券交易大厅。

  老人家没有多少贪念,一个月能小赚个几百块糊糊口就够了,翟潜便是那时候初初接触证券业的。

  祖父眼神不好,很多时候需要翟潜帮忙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股票分析报表。渐渐地,他开始告诉祖父哪支股票更值得购买,哪支股票到了该抛的阶段。

  除了那些数据,他的决断更多地来自他的直觉。

  就像财神站在他的肩膀上,凭借财神给他的灵感,他在证券市场无往不利,很快便赚了几番。

  那个时候的翟潜很快乐,也很得意。他和祖父的吃饭问题解决了,还能多出一些钱买点好东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被证券市场上的大家——孔家相中。

  孔家的大家长孔老爷在暗中观察了他一段时间之后,便提出要收他为徒的想法。

  在父亲去世后,除了祖父,孔老爷是唯一关心他的人。而且到了孔家他可以更好地发挥自己的天分,年轻的翟潜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潜力,他究竟可以在证券业呼风唤雨到何种程度。

  于是,他答应了,进了孔家大门接受孔老爷全方位的栽培。

  他进门的时候,霍英锒已经在孔家待了三年了。

  传说霍英锒是大家族卓家的“英”字辈的后人,卓家有条规矩,凡是未能通过测试的卓家人都不得姓卓,只能从另一血亲而姓。霍英锒的父亲未能姓卓,他也随了母姓。

  除了霍英锒,翟潜见得最多的便是比他们矮大半个头的孔矜。

  在翟潜心目中,她是一个梦。

  良好的出身背景让她举手投足都跟他学校里那些粗鲁俗气的女生完全不同,美丽白净的脸庞在他骚动的青春期里成了最佳的吸引,还有那比鸟还清脆温软的嗓音更让他魂牵梦萦。

  喜欢上她,根本就是必然的结果。

  接受培训的那几年,一开始翟潜只是进入模拟股市充当操盘手。十八岁那一年,他拥有了个人账户,第一次进入实战,孔老爷给了他一个亿。

  一个亿的现金啊!对于一个曾经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来说,刚满十八岁就可以独立操控一个亿的现金,那是何等的喜悦。

  为了报答孔老爷的信任,翟潜发誓一定不能亏,他一定要赚回更多的钱让师父高兴。

  一个月的时间,凭着他的天分和后天的学习,他的一个亿变成了一亿八千九百万。

  同样是一个亿,他比霍英锒多赚回六千多万,他的成绩是霍英锒的四倍,那一刻他们俩的命运便已注定必须分道扬镳。

  之后的四年里,翟潜为孔家赚回的钱和他跟孔矜的感情一样日益激增。

  孔老爷甚至暗示待他满二十五岁,就将孔矜嫁与他为妻,一并送上的还有孔家投资集团掌门人的地位。

  本来一切顺利,他的人生已成定局的幸福。

  直到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上来,想要杀了他,宁可毁了自己也要杀了他。

  那时候翟潜才知道自己在证券市场上的胜利是以多少无辜家庭的牺牲为代价的,那一晚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只有七个字——

  一将功臣万骨枯!

  第二天他去查了经他操盘的那些公司的现状,有的发达了,有的倒闭了,有的陷在金融泥潭里生死难卜。很多公司的员工失业,很多家庭因为股票市场上的损失而家破人亡——大量资金恶性操盘的后果尽显无疑。

  这便是他的天分带来的结果吗?

  他开始恨自己,恨他的天分。

  为什么不能还给证券市场一个正常的经营状态?他不断地问着自己,找不到答案。他去问他的师父,孔矜的爷爷。

  得到的答案是投资回报小,而投机则不然。

  孔家的投资公司正是用大笔的现金来操控整个证券市场,从中获得巨额利润,再用庞大的利润去扶植孔氏集团下属其他产业。遇到同行业之间竞争激烈的阶段,孔家的投资公司也负责在证券市场上打压那些竞争对手,为自己旗下的产业保驾护航。

  巨额利润从哪里来?

  股市。

  股市上的钱又从哪里来?

  还不是从各个公司和中小股民的血汗里挤出来的。

  而孔老爷收他为徒,正是看中翟潜的天分——对证券的直觉应变能力,这一点让孔家的投机风险小了很多。

  话已挑明,孔老爷索性告诉他,身为男人,孔家的女婿,孔家投资公司未来的接管者,只问利益,绝对不会去问为金字塔做铺垫的牺牲者的结果。如果他想收手,孔老爷给他的一切也可以在一瞬间被全部收回,包括他的爱情。

  翟潜不信。

  他相信他那时候拥有的一切权力、地位、金钱都是靠他的投资实力赚回来的,他更相信孔矜对他的感情不是缘于他更像一部印钞机。

  离开孔家的那天他问她:“你愿意跟我走吗?放弃孔家大小姐的地位跟我远走高飞,我会用下半辈子来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

  她说:“我愿意。”

  他至今仍记得她冲他点头时深情的眸光。

  后来,他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等她,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警察、手铐和三年的牢狱生涯。

  罪名是扰乱金融秩序,附加罪名为:以投机的手段买空卖空股票,导致诸多公司经济受损,众多股民深受其害。

  那时候他才知道,孔氏投资集团内部还有很多暗箱操作的丑行,急需有个上层操盘手来充当炮灰。他的师父原本安排霍英锒去受苦受难的,既然翟潜这部头号赚钱工具失去了功能,那候补选手霍英锒自当补上这个缺,而本由霍英锒承担的角色正好由他去扮演。

  他们俩的人生从此更迭。

  在他被羁押在看守所的那段日子里,孔矜来过一次,劝他听从爷爷的安排继续为孔家效力,她还说孔老爷答应想办法让他获得保释或者缓刑处分。

  他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决定。

  他要自由,要真正的感情,不因为他那点投资天分而要来爱。他不想一再地被人利用,被最爱的人利用。更不想在危机面前,作为棋子被牺牲掉。

  判决下来的那天,翟潜完全没有上诉的想法。他觉得对他的判决非常公正,他所犯下的错必须以他的自由和未来为代价来偿还,更何况这个结局还能让他彻底地摆脱孔家——上天已经够厚爱他了,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三年,在牢里他整整待了三年。

  这期间只有一个人来探望过他——他的祖父,那也是他们祖孙俩最后一次见面。没多久,爷爷就故去了,他老人家走的时候身边连个送他的人都没有,还是邻居大叔帮忙安葬的。

  爷爷怎么也想不到吧!他那么喜欢的孙媳妇直到他去世,也没再露过一面。

  人情,女人的感情,翟潜算是看透了。

  他出狱之后四处游荡,就是不想重返证券业。他进监狱的时候把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师父和孔矜,这意味着他再不欠孔家什么。出狱那会儿他身上没多少钱,只能选便宜一点的公寓安顿下来——芳邻公寓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开始的时候他是作为房客走进来的,当时的房东老爷子年岁大了,身边也没个亲人。每次见到老人家吃力地维护着公寓,翟潜总想到自己的祖父。也许是无法原谅自己未能在祖父弥留之际一尽孝道吧!他常常帮着芳老爷子干这个做那个,日子长了芳老爷子见他也没个工作,便问他愿不愿意做这栋公寓的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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