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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低下头,衬衫上的唇印令他刹时明了了一切。昨夜酒吧里有个女人一直往他身上磨蹭,躲都躲不掉,这唇印是那时候小小心蹭上去的吧?若璃是误会了。

  “若璃,我……”他试着开口,他唤她的声音令她肩头猛然一抽,瑟缩地道:“你要浓一点的咖啡吧?快上去换农服吧,待会还要上班呢。我煮好了,立刻替你端上去。”

  程誉沉默了。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背影,听着她竭力装作无恙的声音,他顿时连解释的兴致都失去了。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大步跨出了厨房。

  而若璃只有在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以后,才敢偷偷举起手,拭去脸上早已泛滥成灾的泪水。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从那天起,程誉开始晚归,有时候甚至整夜不回家,留若璃在客厅里等到天亮。他去了哪儿?去做什么?若璃不敢问,程誉在外面有女人的臆测像一根针,总是浅浅地刺着她的心,每次他的晚归,都会在她脑中自动幻化成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平日里,他们还是像一对平常的恩爱夫妻那样,一起上街采购,回家后讨沦今天的晚饭要吃什么,在偶尔程誉准时回家的日子里,他们会头挨头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讨论剧情的发展。

  他们依然在一起,每人四目相对,谈心的时间却越来越少。程誉并没有因为别的女人的存在而薄待了她,他依旧宠爱她,给她她想要的一切,然而,他不再能容忍她的哭泣及她偶尔的歇斯底里,通常当争吵发生时,他会一言不发地躲出去,喝个酩酊大醉再回到家中,倒头便睡。

  他们依然会亲热,程誉从来不曾冷落她,可是她知道,程誉一直在避孕。他并不想要他们的孩子。

  而她呢?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容忍并且接受。程誉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她的神祗;对于他所做的一切她只能毫无怨言地接受,而从来没有反抗的余地。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叫佣人开着车送她去市区的大型商场,疯狂地买东西、刷卡,当大笔大笔的钞票流出去的时候,她才能感到有一丝快慰。她觉得自已再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梦幻少女萧若璃,而是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世俗琐碎的妇人。她依然美丽无双,眼神却失去了当初的光彩。

  就这样,他们的婚姻平淡却稳妥地走过了五个年头。在这五年里,程誉会在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送给她一样礼物,有时候是价值不菲的首饰,有时候则是盛开的一大捧繁花。而若璃也会在每年的这一天精心准备晚餐,两人在烛光氤氲的气氛下用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上床亲热。

  时间的机器仿佛坏掉了,一年又一年,他们过着同样的日子,所不同的是,若璃的心慢慢失去了热度。她还爱程誉吗?有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她这样反复问着自己,然而,答案却再也无法肯定。

  有的时候她会想,也许大凡人口中的天长地久就是这个样子吧?绚烂只是一时,平淡中走完一世,那曾经以为比生命还重要的爱情,到头来却轻得彷若一丝鸿毛。

  既然是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程誉一直在她身边呵。过去她所要求的全部,不就是这些吗?

  然而,在他们结婚五年后,一件意想不到的巨变袭击了程家。

  在这一年程氏的股东大会上,季礼哲取代程誉坐上了程氏董事长的位置,原因无他,自从程誉接手程氏以来,公司的业绩在逐年下滑,而程誉在外界的风评极差,外界上经常传播着他和某知名女子厮混的消息。人们都说,程誉根本不懂经商,他惟一的本事就是玩女人。

  程誉被董事会扫地出门了,他挂着副理的头衔,在公司里成了毫无用处的闲人。他不甘心,开始动用自已手头上的资金做投机生意,而这样做的结果是:他更让自己陷入了一败涂地的窘境。

  那一年,他们搬出了程家在半山的别墅——因为这所豪宅被抵押了,只好迁往靠近市区的小公寓。

  程誉的生意若璃从来都不过问,正如她从来不过问他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婚外情一样。关于程誉的花边新闻时常像阵风一样吹进她耳中,从报纸、媒体上,她知道了程誉的生意失败.她知道了程誉和某名模传出恋曲,她知道了程誉是上流社会名嫒淑女们竟相爱慕的对象……等等等等,云云云云。而可悲的是,关于这一切,她竟然都不是从程誉本人口中听来的!报纸上说,程誉这样,电视上说,程誊耶样、而程誉自已呢?他从未向她承认或否认过什么,她不问,他也就不说,两人都默许着绯闻包围他们的生活。

  更可悲的是,她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以往会为了程誉的婚外情传闻而嫉妒发狂的她,现在往往能对着当天的报纸一笑置之。难道说,她已经不爱程誉了吗?不,也许更确切的说法是,生活的重担已经让她没有气力去考虑什么爱不爱的问题了。程家落魄了,她也开始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主妇,开始学会用并不丰裕的家用来维持两人的生活。她每天忙着洗衣做饭拖地板,在程誉不拿钱回家的时候,她甚至会回到东大兼任学生辅导员的职务来补贴家用。

  在这样的困境下,他们走向了婚姻的第六个年头。

  这一天,是两人结婚六周年的日子,若璃剪短了长发,坐在窗前等待丈夫的归来。

  桌上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义热,程誉依然没有回来。看来他忘记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若璃的眼眸垂了下来,六年了,不管如何艰难也好,平淡乏味也好,他们的婚姻住风雨飘摇中度过了六年。然而到了现在,程誉已经丝毫不在乎了吗?

  她心里悲苦,却没有眼泪,生活的磨砺已教会她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坐在窗前等着,将近午夜时分,程誉终于回来了。

  “老婆,你剪了头发?”刚放下钥匙,程誉就注意到坐在窗沿上的娇小身影,不由得心下奇怪,“为什么?”

  若璃见了他,连忙跳下窗台,走到客厅里接过他手上的包,微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换个新形象罢了。”她小心地掩饰好自己的落寞,六年的婚姻生活已经让她彻底明白,要与程誉和平相处,惟一的方式是自己消化掉所有的负面情绪。程誉不喜欢纠缠不休和歇斯底里的女人。

  “哦?”程誉眼含笑意,拉她一同到沙发上坐下,轻抚着她有些凌乱的短发,道:“老婆,我还是喜欢你长头发的样予,温柔得像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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