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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鲜血很快就濡湿了按在伤口上的巾子,根本看不清楚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算撒了止血药粉也一下子就被血给冲散。

  沐琅寰难掩焦急,紧咬着下唇,一会儿看着昏了过去的宁莫北,一会儿看向房门,怎么华神医还没到?

  头一回她觉得等待的时刻如此漫长,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她的心,又痒又疼,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用刀将心给剜出来,也好过现在揪心的痛苦。

  在他面临生死交关之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仅仅是被他影响了心绪这么简单。

  她脚步有些踉跄地来到榻边,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平日里冷了许多,而那冰凉透过他的手心传到了她手心,让她的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坠去。

  以往总讨厌他漾着痞子的笑容,腻歪地缠着她,可如今她竟希望能再见到他对她露出那样轻浮的笑。

  他的身体很凉很凉,而且好似一直在变冷,可能会失去他的惊惧,让她朝着春雨和春雪哑声命令道:“再去灌些汤婆子来。”

  彷佛是感应到了她的恐惧,宁莫北的眼皮轻轻颤了颤,然后微微睁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他瞧见惨白着小脸的她,他贪婪的瞧了一会儿。

  原来,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啊!

  他迫切的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寰寰……”

  就算用尽了力气,喊出来的声音也只像呢喃,但沐琅寰听到了,她欣喜地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她菱唇微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一声轻泣先一步逸出。

  他瞧过许许多多样貌的沐琅寰,张扬的、恣意的、谋算的……可就是没有瞧过哭泣的她,如今见了,他才知道她的泪不用多,只消一滴就能让他的心像被人生生剜着一样的疼。

  “别……别哭……”尽管宁莫北每说一个字气力便少一分,但他依不顾一切的说道:“我不……会……让……你孤单一人的……”

  闻言,沐琅寰的眼泪掉得更凶,尽管从嫁进郡王府后,他就没让她受过委屈,待她也好得很,可她从没相信他对自己是真心的,她一直认为这桩婚姻不过就是一场交易,直到现在……

  即使他身受重伤,却仍只顾着她,她的心有了一丝甜,但也酸得厉害。

  她倾身向前,本想抱着他,但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多了,她担心弄得他更疼,只好脸颊与他紧紧相贴,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这般互相依靠,痛苦中又异常平静,彷佛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必害怕。

  真希望就一直这样下去……

  感觉到他的气息愈来愈微弱,她本想着细声安慰他,鼓励他撑下去,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变得有些恶狠狠的,“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撑过去,要是你死了,我立刻带着我的嫁妆改嫁给别的男人!”

  一听,宁莫北着急了,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怒着一张脸瞪着她,虎吼一声,“不准!”

  “要是不准,你就给我好好地活着,活到咱们白发苍苍,再也没人肯要我为止!”

  沐琅寰握着他手的力道更紧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愈来愈冰冷。

  “不准嫁给别人,你是我的!”他急急地说道,紧接着又粗喘着气。

  瞧着他那紧张又认真的模样,她的心一缩一缩的,泛着尖锐的疼。

  她早该如此,早该放下尊严,不顾一切的听凭自己的感觉,接纳他的。

  宁莫北看向她,努力扯出一抹一如往常的痞笑,幽深的目光却越发沉静情人,“汝之所去,吾之将往。今日盟约,击掌为誓!”说着,他奋力抬起另―只手,轻拍了她的掌心三下。“寰寰,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等着你……无论何时,此约无改。”

  沐琅寰看着宁莫北的目光黯淡下去,直到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她的眼泪涌在腮边,整个人彷佛静立了一般,不会喘息,不会动弹,一直凝望着他,有一度她耳边传来吵杂的声音,可渐渐的那声音也远去,她的眼中只有他。

  而后屋子里好像进来了人,要将她拉离开,可是她却紧紧地拉着宁莫北的手不放,只要不放手,他就不会离她远去,所以她不能放,最后那些人似乎也放弃了,拿她没有办法,任她靠在榻边的一角,怔怔地望着再也不肯睁眼的宁莫北……

  他不可以这样!

  凭什么莫名其妙勾动了她的心弦,却又这么不负责任的想要扔下她。

  他难道不知道若是他现在走了,她以寡妇的身分待在庸郡王府得有多艰难吗?望着那气息微弱得几乎像是没有起伏的胸膛,向来胸有成竹的沐琅寰此刻慌得像是个迷途的小娃娃。

  寰寰,行不行?

  那好听的声音就像用琴瑟弹奏出来的一般,沉幽得能勾动人心里隐藏得最深的情感。

  寰寰,信我一次,我必不负你。

  那时她嗤之以鼻。

  如里寰寰愿意等我,我就会早些回来。

  那时她心绪不好,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寰寰不知道,你喜欢就是我喜欢,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想办法替你弄回来。无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会等着你……无论何时,此约无改。

  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他之前曾经在耳鬓厮磨时,在她耳际呢喃的那些话,那时她嗤之以鼻,不愿相信半分,可如今却觉得那些话重中之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为她不可能会爱上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在他的嘻笑痴缠之下动了心。

  华大夫来给宁莫北看过伤口之后,她才知晓,狙杀他们的那些刺客在刀尖上抹了毒,如今虽然血止住了,毒却不好清干净,他的伤口肿起来,身子一直发着高热,现在高热总算是退了,却依旧昏迷着。

  望着沐琅寰那满怀希望的眼神,华大夫的神情有些闪烁,她没开口问,但心中却已知最坏的结果。

  这样不声不响地躺着,连粥和药都灌不下去,他到底还能支撑几日,她虽不是大夫,却也看得清楚。

  可她心里总是有一丝感觉,只要她说说他想听的话,骂骂他的没脸没皮,有一天他就会睁开眼睛看看她。

  可无论她多努力,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也不动,只有那轻浅微弱的呼息证明他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沐飞霞上前将沐琅寰拉离开床榻边,扯着她到一旁的美人榻坐下,接过了春雨手中的粥,硬是塞进她的手里,命令道:“吃!”

  瞧着沐琅寰像鬼一样憔悴苍白的模样,沐飞霞很是心疼,她就不懂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为何她那个总是让人觉得跋扈飞扬的妹妹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听说庸郡王遭到狙杀、伤重昏迷的消息时,祖父也是急得不得了,当下就要来郡王府看看,但是被她给劝住了,她先来瞧瞧情况再说。

  瞧着三妹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不免庆幸还好没让祖父过来,要不然祖父只怕会气死。

  “我吃不下……”沐琅寰有气无力地道。宁莫北一天不醒,她就一天无法安下心来,吃不下也睡不着。

  “吃不下你也得吃,要不然你没有力气守着他。”沐飞霞不舍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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