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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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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晓得你是在怀念你和珣美在此的“第一夜”,但人总要往前看,绝不能让过去的回忆霸占着你。”秦宗天说完,见他没反应,又忍不住叨念说:“难怪师父要说,男人可以娶妻,可以纳妾,就是不能和女人平等谈恋爱,否则他会从里到外地完蛋。” 季襄不理会,继续看着荷包。 “那东西是不该留了,看久了都有魔气。”秦宗天说。 “你不也留着一条女人的手帕吗?”季襄冷冷地说。 “我?”秦宗天的脸有些暗红。 “白色的绢中,角落有几朵蓝色的小花。若萍问你,你还说那叫“琉璃草”,洋名叫“勿忘我”,洗破了也不会丢。”季襄说。 “那只是一件纪念品。”秦宗天耸耸肩说。 “我的“月牙蔷薇”有魔,你的“琉璃草”何尝不是呢?”季襄若有所思地说:“师父说的其实不对。爱不会造成伤害,只有天地的无情,才会叫人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秦宗天惊觉地说:“师兄,你可答应过师父,不能做傻事,甚至连出家或守坟都不可以呀!” “不!我不会做那么消极的事,但也不会再做那些革命暗杀的工作了。”季襄说。 “什么?”秦宗天跳了起来说:“这可比你自杀、出家或守坟还严重。你忘了你誓言为革命统一而献身吗?那是你一生的目标和职志呀!” “但你看看,革命给了我什么?我曾说过,它可以夺走我的家庭、幸福、生命,但却不能夺走我的珣美。”季襄咬紧牙,声音凄厉,“结果它做了什么?它残忍地要我奉上珣美,斩截我的一生。一生既休,我还在乎什么统一中国吗?” “季襄……”秦宗天喊他的名字,却无言以对。 季襄走出屋外,遁入黑夜之中。星星及明月齐亮着,却照不出一点前景的光明。因为他的太阳不再出现,也没有破晓的时刻了。 富塘镇的街道屋宇依旧,但季襄只见过它秋冬两季的模样,不知道它的花如此繁多,叶如此茂盛。珣美是伴在这些花叶间长大的……他和秦宗天先假扮成路过的旅客,在宿舍中打听消息。 “你找段允昌呀?”店里的小二狐疑地打量他们,说:“今年初,他们破了产,卖房卖地的,已经离开了。” “离开?他们去哪里了?”季襄讶异地问。 “谁知道呢?他们和马家全滚蛋,才大快人心呢!”店小二说完,端盘便到隔桌。 季襄有了忧虑,珣美的母亲呢? 他们吃完饭,便迅速赶到西郊的“宝云庵”。野地己无白雪,成荫的树遮去了沼泽和坟墓,让人无法连想到冬季的荒凉。季襄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响应。 “我们要找一位“慧生居土”。”他极有礼地说。 应门的女尼用十分猜忌的眼光看着两个男人,然后用力闭门。不一会儿,她又开门说:“对不起,我们住持师父说,这里没有“慧生”这个人。” “砰!”一声,黑门深锁。季襄呆住,不知该怎么办?老天不会连这点心愿,也不成全他吧?天涯之大,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是以前意气风发时所没有的。 秦宗天并不打扰他,只在一旁安抚着马匹。他很喜欢这位师弟,总有一份情闲气足的潇洒,不似他的急躁孤傲。这样一个任侠不拘的男子,会保留一条绣帕,也真令人百思不解。 而他的蔷薇荷包,不也是当初无法想像的吗? 他轻叹一口气,打算离去。 一位女尼由林中走出,匆匆对他说:“你是唐季襄,唐公子吗?” “是……”他眼中有了希望。 “慧生转到南京修道了。”她一说完寺庙的名称,就和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在林荫深处。 季襄二话不说,跳上马匹,就朝南京的方向奔去,秦宗天的马还在原地转几圈,才跟了上去。 他们经人指点,才找到那座隐蔽的寺庙。爬了一阵坡,迎面而来的是高大苍翠的古松,载着半天的云气和雾气,很有一番清寂幽静。面对如此美景,季襄仍是叹气。 南京,一个他不熟悉的地方,却关系着他心中的至痛。 寺庙分僧尼两部分,他和秦宗天在主殿后的客室等了许久,才见通报的知客僧出来,双手合十说:“我们这里是有一位慧生居土,她属于尼庵,也愿意见你,等一下有人会带路。” 季襄望着窗外浓浓绿意,想珣美是否埋骨于这美丽的青山呢?他多期盼她还能够笑着、嗔着、怒着,像一朵盛开的月牙蔷薇。 “阿弥陀佛。”一位小尼姑走进客室说:“我是给唐施主带路的,慧生居土只愿见唐施主一个人。” 季襄看看秦宗天。 “没关系,你尽量谈,我到附近逛一逛,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些名贵药草。”秦宗天笑笑说。 季襄随着女尼走向一条曲折小径。午后的阳光极好,适度的烘暖,把花叶香都沉熏出来了。 他们爬了一些阶梯,下了一些小径,似乎离寺庙的愈来愈远。跨过几条山泉,逐渐看见竹林及分布的竹屋。 当他绕过一座香火萦绕的鼎炉,就看见如兰在一座古雅的竹屋前廊等他。她的样子和一年多前比起来,变化不大,只是稍微清瘦些,想必是因为丧女之痛的缘故吧! 如兰见到眼前的季襄,则差点认不出来。他形容憔悴,眼无光彩,瘦了一圈的身影,裹在灰袍中,像要飘起来。 当年那个气质非凡、仪表出众的年轻人呢?他是珣美口口声声所崇拜的英雄,信里誓言旦旦所爱慕的男人吗? 不!一点也不像!那个男人仿佛已消失,随着心死而散化,只留下一幅空荡的躯壳。 “阿弥陀佛,我等你已经很久了。”如兰微微颔首,声音带着慈悲。 “对不起,师父,我早该来的。只因为生了一场重病,延误至今。”季襄说着,双膝跪下,哀痛地说:“我是前来请罪的。珣美跟着我,一直没受到很好的照顾,甚至失去了生命。都是我的错,我愿受永生永世的折磨,来赎我的罪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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