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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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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呼着:“你要去哪里?秦师父说你还不能下床的!” “我要去上海找珣美,我一刻都不能等了,能不能帮我雇一辆马车来?我不去不行了!”他有些粗鲁地说。 陈若萍一下无法应付,左右寻救兵,口里说些不清不楚的搪塞话。 她的表情泄露太多,季襄猛地抓住她问:“珣美还活着,对不对?” 茶盘落地,“框啷”一声,如青天雳霹。壶碎了,杯子碎了,片片畸零,像在诉说一个心碎的答案。 季襄呆了。他看见才刚进门的杜建荣,立刻冲过去问:“珣美还活着吗?” 杜建荣一句话都说不出。 季襄的五脏六腑开始扭转,他的眼睛碰见秦宗天,脚步踉跄,吐出如尖刀的字句:“她、死、了、吗?” 秦宗天没有避开他,眼中充满悲悯。 回答的声音由另一边传来,秦鸿钧很平静地说:“那天火势太大,没办法救出珣美。她死了。” 她死了?死了?死了……季襄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哀嚎,彷如腑脏痛到了极限,穿过脑门,成了血淋淋的碎片。 他疯也似地冲到雪地,那白茫茫的雪!无边无际,好像一场永不休止的恶梦。 他不能想像他的月牙蔷薇被大火吞噬,美丽变得焦黑,他无法忍受,无法面对呵! 珣美才二十岁,正是花样年华,人生未开始,理想未实现,只因为他,就香消玉殒。 她说她不想过紧张危险的生活,他却连累了她,让她涉足在枪口刀锋下,以那么凄惨的方式死去。 他说他若不能好好活着,她要坚强地活下去,但如今死的却是她,这是什么残忍的玩笑? 不!该死的是他,死上一千一万次,也轮不到她! 珣美!你回来,以我的命换你的命,我愿付出一切代价,只要你活着……天呀!他毁了他的月牙蔷薇,她代替他死,他杀死了她,他牺牲了她,不公平!不公平呀! 季襄又狂吼长嚎,几只寒鸦惊怯,纷纷弃林而去。 他冲向林间,赤手猛打着每一棵树,一拳又一拳地发泄着,血溅开飞散,在雪地上形成点点怵目惊心的斑红。 “师父──”秦宗天、陈若萍、杜建荣同时叫着。 “让他去吧!”秦鸿钧用手阻止着,“我们先治好他心上的伤口,再治他身上的伤。” 雪又落了,细细柔柔的。苍天下,四个人呆立,一个人疯狂,他们不觉得冷,不觉得暗,风似乎也静止不吹了。 眼中的泪继续流,心中的痛无止尽,如此一人间一幽冥,绵绵恨,无绝期…… §第九章 春天到了,树长新皮,枝发新芽,三月的江南,冰溶湖漫,花开莺啼,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但那生机并没有传到季襄的眼里。他身体康复了,但神情总是疲惫及憔悴,再没有慷慨激昂的爱国言论,再没有豪气干云的救国情怀,再没有侃侃而谈的韬略机谋;有的只是沉默及空寂,仿佛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 所有的安慰及规劝,如石投大海,一个回音都没有。 “时间会治疗一切的。”秦鸿钧很老练地说。 是的,人停滞,时间仍在走,该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了。 “我们初五南下香港,有新的任务在等我们。”秦鸿钧宣布,并再针对季襄说:“工作是最好的疗伤药,你一忙,什么伤心苦恼都消失了。” “师父,我必须回汾阳一趟,我娘说我再不回去,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秦宗天说。 “我都忘了。你当然要回去,否则我这叔叔也要被赶出秦氏家族了。”秦鸿钧说:“你也顺道到陇村看蕴明,告诉她我们诸事平安。” “是。”秦宗天说。 “师父,我也暂时不和你们南下。”季襄突然说。 大家眼睛全瞪着他,各有程度不一的惊疑及恐慌。 “我只是想祭拜珣美。”季襄说得极淡,但每一字都含着千万的痛,“你们不是说,罗勃牧师已将珣美的遗骨交给她母亲吗?我想去富塘镇一趟。” 厅堂内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见屋外微微的细雨声。 “祭拜也是人之常情。”秦鸿钧最后说:“宗天,反正顺路,你就陪你师兄一块儿去吧!” “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季襄不太情愿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秦鸿钧说;“也就是那么一段路。你有你的心意,宗天是代表我们大家去拜珣美的。” 季襄面无表情,但也不再反对了。 隔天的黄昏,他们出发,晚上就宿在‘格格堂’。 季襄一直不说话,整个人陷在回忆之中。他记起珣美的骄蛮、美丽及梦中的泪,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月牙蔷薇”。 如今蔷薇已死,剩下一只布满伤痕的荷包。他的护身符,却护不住比他还珍贵的人儿。 他一进堂屋里就坐着不动,看着粉红荷包。秦宗天忙进忙出,又搬柴火升火又张罗吃的,等一切弄妥,发现季襄根本不碰食物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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