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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什么放不放心嘛!他又没有不对……”采眉说到一半又停下。

  “你不是说他惹事生非,被打活该吗?”吕氏说。

  “娘,那是逗兆纲的,夏家的事,谁管呀!”采眉将脸埋在锦褥中,急急地说。

  “当了夏家媳妇,自然就要管罗!”对于这最小的女儿,吕氏心中有着更多的不舍,“那个夏怀川,才气纵横、胆识过人,但也十分不羁,若没有几分手腕,你这个做妻子的还真管不住他。”

  采眉不想回答,假装睡着。

  “一个正直不屈的男人不好当,但做他的妻子更苦,这时就要靠你的温婉贤淑来化解危机,别落得像杨继盛夫人一样的下扬,披发执状纸的跪在宫门外,哭天悲地的想救丈夫,却无人敢理睬……”吕氏不知自己为何会提到这桩三年前的冤事,心想,女儿可能是太累了才不应答,大概已沉入梦乡了吧!于是,她也喃喃地也阖上了双眼。

  采眉将头伸出被窝,望着透过窗牖那细柔的光,是秋夜里的圆月,像个银盘似的挂在墨黑的天空中。这一晚,月和星都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仿佛会说话般,与她眨眼凝睇。

  她再翻个身,想克制自己的思绪,但在屋的某处,那受了伤的夏怀川仍盘据着她的心田。

  没有模样,高或矮、胖或瘦、手长或短、脸窄或宽,她都不知道,比涅盘经里提到的“众盲摸象”还糟糕。只有他的声音,如穿山越岭的钟声,低低的、沉沉的,引领着树芽伸展的那种润泽,轻敲着她的心。

  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说:“我就想鞭出个正义和是非曲直来!”

  他就真不怕鞭抽入骨的疼痛吗?而这样阳刚粗莽的男人,面对女子时又是何种面貌?会温柔体贴吗?可别像元曲中那些梁山泊的英雄,浑然野性未脱的脾气  不会这么惨吧?夏家虽是稍重武略,但亦强调文修,瞧巧倩一副闺秀模样,夏怀川也多少是个翩翩佳公子吧?

  至少,他的声音语调令她觉得很舒服……采眉的一颗心,就在这辗转中,忽上又忽下,直到月亮落到林梢后,她的疲倦才悄悄袭来。

  夏家东跨院有几棵梧桐树,巴掌大的叶子,在秋风中不时地两、三片飘落,枝桠间已失去了夏日的浓绿颜色。

  未卷起的帘内,有着浓浓的中药味,负责煎药的小厮经过一夜的折腾,在这近午时分,忍不住微微地打起盹来。

  怀川俯卧在床榻尚,颊贴着枕头,脸向外,浓眉紧皱起,催促着,“还不快上药,我都不怕了,你还会手软吗?”

  怀山看着那纵横交错的十条鞭痕,昨晚还是刺眼血腥,今天竟青肿浮裂,并向两旁扩散,显得更惨不忍睹。他不禁说:“你干嘛逞勇,要听曹修的话逼得爹打你呢?”

  “如果这十下能救沙平和燕娘的命,也算值得。”怀川感觉到那冷冷的药敷在伤口上,似火在烧,但他不吭一声,语调如常的说:“况且,我不希望他又把帐赖在爹的头上,再去严嵩那儿打小报告,这时候,他正巴不得抓我们夏家的小辫子去邀功。”

  “我真不懂!他才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爹位至三品,为什么还要怕他?”怀山年方十七,比哥哥更易动肝火。

  “所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今日在朝为官,不论品级,只管你有没有附和严嵩而已。”又熬过一阵火辣辣的疼,怀川继续说:“若不是为了沙平,我还真不屑惹他这龌龊无格的鼠辈,白白脏了一双手!”

  “我还是不服,这样白白被打,爹娘都难过得一夜没睡,连孟家世伯也跟着无法阖眼。”怀山边说边小、心翼翼的未怀川涂药,“这一下子,你恐怕要躺个好几日,不得动弹了!”

  “应该不会吧!这是李时珍世叔两年前在太医院时特别给爹配制的一种伤药,说愈严重愈见效果,我们一直没机会用,藉着这次的鞭刑,我倒要看看这李家伤药有多神奇。”怀川极有自信的说:“我赌三天就能仰着睡觉了。”

  “不是我对李世叔没有信心,而是你看不到那伤口,全都皮开肉绽了呀!”怀山摇头说:“我赌你得七天伤才能略收。”

  “赌什么呢?”怀川咧开嘴笑,一派的潇洒。

  怀山看着墙壁说:“你的流空剑如何?我早就对它觊觎已久了。”

  “要流空剑还不容易?你只要剑法胜过我,它就是你的了。”

  “要在剑法上赢你,还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呢!不如用赌的比较快,也公平些!”怀山笑嘻嘻地说。

  小厮突然站直了身,原来是卢氏到来。她对着儿子们说:“人都受伤,疼个半死了,还有心情打赌?”

  “娘,不疼的,这点皮肉伤,比起我在少林寺练武时的折骨断筋,不过小意思而已。”怀川试着坐起来说。

  “你爹下手还真重!”卢氏审视着他的背,难过的说。

  “不重的,还没到让我疼得哇哇叫的地步。”怀川打趣着说。

  卢氏先叫怀山到前厅去吃饭,再吩咐仆人布好精熬的肉粥,吹冷了要喂怀川。

  “娘,我的手又没事,可以自己来。”怀川的手臂一动,便会牵着肉痛,但他极力忍耐,缓缓地拿起汤匙。

  卢氏看着俊挺出众、眉目朗朗的长子,心里有着无限的骄傲。论才论德,都不负家族的期望,只希望他别沾意太多他父亲的傲骨,一生少灾少难,永远都平安顺遂。

  她的念头突然又转向采眉,那端庄秀丽的女孩配上怀川,倒也郎才女貌。她不禁微笑地说:“你这回事闹得真不巧,恰好是你准岳家来的时候。若不是了解你脾气的人,早不敢将女儿嫁给你了。”

  怀川倒没有想到那么多。采眉,他完全没印象,即使见过的话,也不过是一群穿红戴绿的小丫头中的一个。十二岁许给他时,就只是一个名字,一年念不上几回,因为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成家还不是目前的首要目标。

  卢氏见了他的反应,又说:“采眉十五岁了,模样端庄又美慧,莫怪去年会被皇上选为‘观音’,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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