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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让大家称颂风里观音如何去降服一个恶名昭彰的海盗吗?”他笑呵呵地说。

  想到此,燕姝亦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轿子穿过林间,天已微微发亮,寒鸦啼于雾间。她入神心事时,突然轿子停跌,震得人疼痛。燕姝掀开轿帘,恰见两名轿夫,亦是迟风的手下,已倒在血泊中。

  尚未尖叫,几匹快骑奔近,都是戚家军装扮,以俞平波为首,下马先扶出燕姝。

  “怎么回事?为何要杀人?”她惊吓太大,几不成声。

  “真抱歉,害你受惊了。”俞平波镇静的说:“这是威大人的计画,此刻朝廷大军已齐聚到李迟风的藏匿处,活要生擒,死要见尸!”

  “谁说的?戚大人正招降李迟风,看我手上……还有回应的信函!”她急得语无伦次,扬着信函。

  “燕姝,那都是引狼出洞的计策。”他试着解释。

  信如落叶飘下,白辛苦写的,磨了许久的墨,他殷殷相询,斟酌许久的字句,充满希望的……她本性聪敏,经过一点,立刻明白“招降”是假,他们利用她引出李迟风,找到他的居所,大军前进……

  她突然发狂似的喊,“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

  俞平波想回答,燕姝又逼着上马,“快!快去迟风那儿,是我的错,我必须阻止,你们把一切都毁掉了……”

  马惊嘶着,差点踢着她。并不善坐骑的燕姝,因神志皆昏,竟抱住一匹白马狂奔起来。

  “小心呀!”俞平波立即在后头追赶,胆战心惊的急叫着。

  他们离大宅其实不远,出了林子,就看到浓冒的黑烟,滚滚散到已破晓的天空。那木头的焦灼味,那猛吐的赤红焰舌,还有盔甲闪亮,数不完的士兵,噪呱如战场。

  有人挡住燕姝的白马,她跌下,刚好俞平波几个人及时接住她,才不致摔伤。踉跄几回,她终于看到指挥若定的戚继光,她只能虚弱的吐出一句,“你……你怎能出尔反尔……”

  “燕姑娘,你做得很好,又是大功一件。”戚继光冷静的说:“剩下的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一堆咒骂哀嚎声传来,夜里神秘的大宅,竟在刹那间变成荒屋废地,火仍无情的烧着。突然有骚动,士兵抓住十来个海寇,为首的李迟风衣裂发散,怒目而视,满脸的愤怒和不妥协。

  他还受着伤呀!彻夜不眠的疲累,加上措手不及的攻击……

  他乍见人群中的燕姝,灰烟漫漫中,她的脸似荒野中的一抹白雪,眸子惊惧而张大,美得如黑水晶,一身紫袍盖去那娇柔。他蓦地胸臆痛,从未有的撕心裂肺的痛,凄厉地喊出,“你竟背叛我……出卖我……欺骗我……我绝不饶你、绝不饶你、绝不饶你……”

  鲜红的血由白布渗出,一片、一片的,如死亡。燕姝想说什么,但口里像噎满东西,有血腥味,却怎么也呕不出。然后,大地昏黑,她在俞平波的手中倒了下去。

  飘浮在半空中,她已失去了自己的岛,无处可攀,四周的雾仍不散,看不到前与后,想站也站不直身。陪伴的还是只有那一头狼,也是飞着,最初是都背对着她,毛色灰黯;后来转身对她,眼是盲的,阴翳晦蒙,而嘴旁都是血,接着整脸全身血淋淋的……

  她要喊它,说对不住,是我的错,我害你失去自由,失去生命,失去海阔天空,但却什么都抓不到呀!

  “迟风——”燕姝猛地睁开眼。

  在她房间里,宁静的燕子观,三条青纱佩帷,三个曾受大明皇帝亲赐及祝福的观音,是嘉靖年间的升平景象吗?!多可叹,死的死、寡居的寡居、心碎的心碎,真是恩典吗?她看到坐在椅子上打盹的王伯岩,忍着虚弱叫道:“起来!起来!我昏倒了吗?几天了?李迟风……他……还活着吗?”

  那凄测之声,让王伯岩吓醒,慌张地说:“一天,你昏了一天。李迟风……嗯!听说被关在总兵衙门府,街上闹得很,什么消息都有,就没说他死的,所以应该还活着。”

  “哥,你……你过来。”燕姝轻声说,等他靠近,一拳捶他的肩,却没力气,“你为何也骗我,骗我去招降……让我做了不义之人?”

  “我没有,我也被蒙在鼓里呀!李迟风虽和我有不快,但他曾有恩于我,我再糊涂,也不会害他。”王伯岩哭丧着脸说:“我现在也急呀!我们如今都成了罗龙文之流的人物,那些海上兄弟绝不会饶我的。”

  迟风说,绝不饶你、绝不饶你……燕姝突然悲哭出来,从未有的揪人心肠的声音,哭得呛痛酸楚,一发不可收拾。

  “燕儿,别再哭,你从不哭的……”王伯岩手足无措说。

  俞平波走到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神色肃然。

  燕姝抬头一见他,立刻止住泪,喘着气问:“他……死了吗?”

  “没有。但他伤得很重,大夫正在替他医治。”他说。

  “怪,要处死的人还疗伤?我不懂。”王伯岩说。

  “这意思是……戚大人不会让迟风死,愿意谈归降议和之事,对不对?”燕姝抓到一丝希望问。

  “戚大人还是非除去这贼首不可。”俞平波低声说:“只是当众问斩时,贼首太赢弱了,不太好看。”

  “等伤好再杀?大荒唐了!”王伯岩冷哼一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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