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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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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要再多几个时辰,多说几句话,让她缥缈的影像在他心版上投注得更深吧! 正想着,斗儿的奶奶颤巍巍地行来说:“恩人,我是送衣棠来的。我和我媳妇又晒又烘地一个下午,总算把衫裤都弄干了。 “不必急的。”宗天站起来说:“你们留着也不打紧,衣服到处都有。”“这怎么成?你出门在外,少一件都不方便呢!”老妇人说。 宗天只得接过来。忽然,一方白帕进入眼帘,泛着丝的柔光,角落里绣着琉璃草,叶几片,蓝花几朵,清淡雅致,一如她的人。 “这是你妹妹遗落的,一看这漂亮的女红,就知道不是我家的。”老妇人夸着说。 是她的没错。宗天轻轻抓着帕子,至少他抓住了什么,让一切不再模糊地恍如一场梦。 这“妹妹”实在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把他也转得像陀螺似的。 宗天看着那帕子,将它揣入口袋里。唉!人流浪江湖,总有一些萍水相逢的奇遇,就像多学了一个“勿忘我”的典故吧! 夕阳西沉,天边掠过一只大雁,它在河上几番徘徊,呱呱叫着,彷佛在寻找它的伴侣。好一会儿,它似乎才悟到,天尚有寒气,自已是太早来归了。 扬扬双翅,它再度往南方飞去。 第二章 民国十年。 时序三月,乍暖还寒的天候,实在不太适合旅行,但宗天却偏偏与三月有缘。 五年前三月,他离开公学堂,选择和师父秦鸿钧云游四海,访名医寻药材。 四年前三月在东北认识了季襄,与护法战争沾上边;三年前三月做什么呢…… 哦!他在广州,第一次看西方医师解剖人体,令他大开眼界。 两年前三月,他初次听“琉璃草”,遇见了一个奇特的女孩,拾得了一方惹来诸多嘲笑的手帕。 或许季襄说的没错,它有魔法,“勿忘我”三个字就像一句咒语,让他忘不了连相识都谈不上的她。 而去年三月,他与季襄在南京分手,途中和一位意大利传教士相谈甚欢,听说对方得到特许,可以在狱中解剖被处死之人犯的尸体,他便立刻忘了父命师令,随之前去。 这对他而言是个极好的经验,因为中国古代的人体脏肺图,都是在乱葬岗或刑场绘制的,尸身不是被野狗啃过,就是残缺不全,结果自然是错误百出。 这一段时间,他不但见识到扁鹊割瘤及华佗刮骨的技巧,而且还看到西方外科器具之奇,药物之妙。 但他这一过家门而不入,亲人对他颇不谅解,说他是“飘泊成性”。宗天也不清楚自己在追寻什么,只记得两年前在宿州镇,那位船夫说过的话——天下江海同一源,只要在水上,你哪儿都能去。 难道他真想再一次有琉璃草相遇的奇缘蚂? 唉!人还是要实际一些吧!留手帕已经是够傻的了。 今年初爷爷生了一场重病,秦家人才下了最后通牒,命他这浪子回头。连在广州重组军政府中忙得不亦乐乎的秦鸿钧,也传了金牌令,叫宗天速速返家。 只怕他这一回去,如鸡入笼网,面对着婚事及家业,要再飞出来,就不容易了。 所谓“近乡情更怯”,这个“怯”字其是道尽他此刻的心情。 然而,这种种情绪,在他看到滔滔不绝的美丽汾河时,又烟消云散了。他知道,再过一道牌坊楼,一座小城门,沿着河岸的一排店铺,经过普济寺,再朝西南直行,当瞧见一块刻着药王孙思邈“海上方”的大石碑时,后面就是他几个寒暑不见的家。 那石头碑是他幼时常玩耍的地方,在尚未正式启蒙识字时,他就能把上面的养生歌诀背个十之八九,让族人惊为神童。 “怒甚偏伤气,思多太损神。神疲心易役,当今饮食均。再三防夜醉,第一戒晨嗔……”宗大忍不住又朗朗上口,愈念愈兴奋。 靠近牌坊楼,行人渐多。河边渡口的食棚依然还在,宗天记起了当炉的刘老爹,想过去打声招呼。 棚的范围比以前更大,摆设人手也更多,独不见刘老爹。他走过去问了柜台的一个年轻人。 “刘老爹两年前就收手不干,享清福去了。”年轻掌柜说:“现在这食棚由我顶下来做。” 宗天见这个人面生,于是说:“我看你不太像是镇上的人。” “我是从北方逃难来的。战争呀!田都炸没了。”掌柜说:“我们邻近几个村,全往汾阳来了。” “怪不得我看河上的船、路上的人,都多起来了。”宗天说。 “爷您是不是几年没回乡啦?”掌柜好奇地问。 “我三年前还回来过一趟。”宗大算算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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