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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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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上次见晴铃已经第八天了,分分秒秒绞尽脑汁也不知要如何处理这种局面,只能愈深入矿区,躲混在几千人之中。 没想到还是要到保健室,她会在吗?该怎么办呢? 屋内暗暗的,并不见有人,突然背后传来关门声,他转过头,是独自一个人的晴铃,秀眉微蹙,表情颇为严肃,并不带她惯有的笑容。 “我来找林医师的。”雨洋移开目光说。 “林医师人在镇上,他没有要你来——是我。”晴铃强调最后两个字。 八个月了,自从去年冬天的那个夜晚,不曾再面对面说话,她一时千念万绪窒塞胸口,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我来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她总算又开口。 迟早都要过这一关的,他哑着声说:“很巧呀,你也到矿场。” “不是巧,我知道你人在这里,是云朋从范老师那儿背来的地址。”她坦白直言,没有心情再迂回或隐瞒。“矿场需要护士,我就申请来了。” “……又发挥南丁格尔的精神吗?”他语调更模糊,像喃喃自语。 不知怎地,听到“南丁格尔”四个字,晴铃胸口的压抑突然炸散,长久来的忧伤、挣扎、挂念、寻找,加上这几天的焦虑惶然,难道就只换来他这句话吗? 她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已经不顾矜持到这个地步了,他身为昂然七尺男子,怎可如此畏首畏尾,缺乏担当呢? “不是南丁格尔!”她激动地将《零雨集》递到他面前,自行翻到他写那两行字的一页,手指着说:“是你!我是为你这段话来的……蔚蓝之境,不属于黑暗之人……我想问明白是什么意思?” 书几乎顶到他胸口,累积的腾腾怒火延烧过来,他反射性地回答说: “意思是……蔚蓝和黑暗不相属,我和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若我愿意把蔚蓝带来,驱走你的黑暗呢?”不是表诉,而是忿怒的质询。 “晴铃——”由于气氛太过紧绷,他们都没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顺溜得像已喊了千万次。“不可能的……你应该回台北,那儿有你的亲人朋友、工作前程,有你的幸福未来……你不属于这里……” “你在赶我走吗?”她向前跨一步,他退后一步。 “如果你是为我的什么话……到山上来……”他眼睛不看她。“那么,很抱歉,我是个没有希望的人,人生一无所有,虚空而黑暗,不能给你什么……你留下来也是徒然。” “那你为何把《零雨集》给我?我还你了,你又给我?”她再逼近。 “这……不过是一本诗集而已,雁天的诗,他早……死了。”他说。 一个“死”字太刺耳,晴铃气得把《零雨集》朝他身上丢去。 “你——雁天根本是你,又何必装神弄鬼,玩这些幼稚的把戏?你到底把诗集送给多少女人?又对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她心好痛,用力骂着说:“范老师说你没心没肝,标准的浪子,每到一地就招惹女人,骗了人家的感情就离开,然后永远忘记不再回头——所以,有军中的、大学的、台北的,现在到矿场又有矿场的女人,对不对?” 雨洋节节后退,先是迷糊,但很快抓住她没头没尾的字句。二哥为了断牵念,是这样告诉她的吗? 虽然她句句重话,仍掩不住眼内的哀伤,最想的是拥她入怀,但又是最不能做的,不能因一时渴望而前功尽弃,他咬紧牙关,忍着不去否认。 “你说话呀!”他一径沉默,她更忿怒:“又何必去编扯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赶我走,就直接承认你有新的女朋友丽香小姐,我还更瞧得起你一些!” 丽香?雨洋也顿时明白她的反常举止,必是听到一些流言了。 他极力忍住澄清的冲动,让她误会吧!因为再没有其它办法阻止她的飞奔而来;已花了长长时间坚持,一旦放弃,将如堤坝决溃,他会紧抱住她,永不放手。 然后,下次的拆离,将是撕皮粘肉血流的痛,不像此刻还能全身而退。 他仍不辩不答地像块顽固臭石,晴铃心头愈寒,转为控诉说: “范老师说你太混蛋,果然是真的!你是不是也用同样的伎俩……到丽香小姐闺房的窗前和她月下谈心;也以诗人忧郁的眼神看她,送她哀愁的诗集,说着蕃薯汤圆、抽丝粉和你那些催人热泪的过去……让她喜欢上你……” 又不成声了!那段曾经最珍视的,结果只如尘土般轻贱,眼泪夺眶而出,不愿他看到她为他而哭,转身背对,肩膀颤抖着。 再忍一会就好了!雨洋突然感谢自己曾在狱中受过的非人待遇,疲劳轰炸的轮番审讯、几天几夜的不许合眼、无休无止的洗脑管训,那些逼至身心崩溃边缘的经历,让他能熬过任她误解的酷刑。 横竖他注定一生孤独,无家可归地流浪,从岛北走到岛南,不属于任何地方,不可以拖她入深渊,她必须留在幸福里…… 他缓缓俯下身,拾起摔了内页、落散的《零雨集》。 “要懂无情,才会无心,各自遗忘,拥抱新的生活,也就是你快乐的方式,对不对?”她抽噎地再严批他。 “对不起……这就是我。”他低声说:“你已经了解了,就快回台北吧!” 他承认了吗?她真是被这可恶的人欺骗感情,头壳坏了烂了糊了? 瞬间,晴铃有打人的冲动。对!打雨洋!就像以前在内巷中段看到的那些疯狂泼妇,抓他的头脸,捶他的胸臂——她死命扭按住自己的双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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